两个转基因作物的不同遭遇
(东方早报,作者徐绰为旅美生物科技专家)抗环斑病毒木瓜与黄金大米是两个独特的转基因作物,它们都是为了帮助弱势族群,而不是为任何团体谋取利益。但除了这个共同点之外,二者的际遇却截然不同。
上世纪90年代,夏威夷木瓜因环斑病毒肆虐,已濒临灭绝的危机。抗环斑病毒木瓜试验成功后很快进入育种体系,那时正值转基因作物滥觞时代,上市的规定比现在简单得多,于1998年顺利批准投产,及时挽救了快要崩溃掉的产业。世世代代靠种植木瓜为生的农民,得以不失去维生的工具,不必离乡背井另谋生计。之后,同类的技术也被其他木瓜生产国采用,中国更发展出进一步的技术。
转基因木瓜1998年问世的时候,大规模反转基因抗争尚未登场,夏威夷又是个偏远地区,没受到太多关注。等后来反转运动成形之后,转基因木瓜早已大量栽种,没受到激烈抗争行动的冲击。这抗环斑病毒转基因的功效很高并且长期稳定,15年来抗病毒效力丝毫没有减弱,也没有造成当地任何环境问题。由于大面积栽种转基因抗病毒品系,夏威夷木瓜产区里的环斑病毒压力已大大减低,能够容许栽种少量非转基因木瓜,出口到拒绝转基因木瓜的日本,换取较高的利润,这情况一直持续到3年前日本开始接受转基因木瓜才停止。从边际效益来说,抗环斑病毒转基因木瓜是一个极其卓著的成功案例。
但黄金大米的进展却是一波三折。黄金大米是为了解决落后地区维他命A不足的问题。在这些地区,维他命A缺乏造成每年100多万人死亡,35万人失明,数百万人患干眼病。黄金大米可以合成维他命A的先导胡萝卜素(β-carotene),被身体吸收后胡萝卜素可转化成维他命A。
为了合成胡萝卜素,第一代黄金大米需植入三个外缘基因,还须确认这些外缘转基因能纳入水稻的代谢途径发挥作用,并且不能干扰水稻次生代谢产物之生成,以免造成水稻植株不正常。在科学技术难度上,比单一转基因的抗除草剂、抗虫高出很多。这项目最初由洛克菲勒基金会赞助,经多年努力,瑞士Potrykus教授在1999年证明了它在科学上的可行性。而这时,“绿色和平”已开始大举操弄反转基因运动,欧洲又是他们活动能力最强的地方。为了防范“绿色和平”的暴力破坏手段,在黄金大米的实验阶段,Potrykus教授不得不在防手榴弹的温室(花费200万美元)里进行培育工作。
第一代黄金大米的胡萝卜素含量较低,一个人每天需吃好几公斤黄金米才能满足最低的维他命A需求。这是不切实际的,也引起一些专业人士的批评。再经过几年的努力,用一个玉米基因取代原来两个水仙花基因,2005年育成第二代黄金大米,将胡萝卜素含量一举提高了20多倍,一个人只需按通常每天进食大米的量,就能够满足维他命A需求,由菲律宾的国际水稻研究中心( International Rice Research Institute)从事进一步育种开发。同时,在先正达(Syngenta)公司带头下,32个不同研究机构与公司都同意放弃应用在黄金大米上的70个专利权,栽种黄金米的农民可以自由留存种子,不必每年向种子公司购买。
除了科学技术上难度较高,金黄色的大米富含胡萝卜素,与普通乳白色大米明显不同,必须用高于“实质等同”的食物安全标准来做查验登记。各个维他命A缺乏地区的地理、气候、农业条件又不尽相同,适合每个地区栽种的水稻品系也不同。需通过传统育种方式,将合成胡萝卜素的基因一个个分别转入这些不同水稻品系。这是一项十分繁琐费时的工作,国际水稻中心的财力、人力资源有限,只能在能力范围内逐个进行各品系的培育。
有人问,为何“绿色和平” “拯救鲸鱼,却漠视孩童”?最重要的关键就在于黄金大米潜在的爆炸性影响。目前主要的抗除草剂、抗虫转基因作物,都属于所谓的“投入性”性状(input traits),“投入性”性状转基因作物产品皆“实质等同”于非转基因作物,直接得益者是农民,总人数相当少。
但黄金大米却不一样,它属于“输出性”性状 (output traits),受益人是广大的大米消费者。全世界有近2亿人缺乏维他命A,黄金米一旦在许多地方生产,吃黄金米直接得益的人数可以高达一亿以上,这数目远远超过全世界所有转基因作物农民的总数。金黄色灿灿耀目的大米、全球上亿的食用者、生命攸关的营养问题得到解决,这几个因素加在一起,将给反转基因带来严重的打击。
所以,“绿色和平”不得不把黄金米视为”头号敌人“。8月8日菲律宾400名反转基因民众冲破警卫线,捣毁国际水稻中心黄金米试验田。原来预定2013年黄金米菲律宾上市,2015年孟加拉上市的时间表,很可能会被推迟。但这暴力行动大大激起全球科学家们的愤慨,事发后几天就有超过3000名科学家联名谴责这反科学的暴力行动。
其实,不妨用逆向思考来分析。若“绿色和平”真的相信黄金米不能消除维他命A不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它快快推出。一旦食用黄金米不能缓解维他命A缺乏症,“绿色和平”就可以据此大做文章,说明自己一贯反转基因之有理。但它如今却不惜以暴力手段来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