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海根:风雨兼程 只为一粒好种子

6月4日中午,嘉兴市农科院的一座矮楼里,育种专家姚海根匆匆扒了几口饭,顾不上休息就一头钻进了办公室,他赶着写新一轮单季稻的播种计划。那张斑驳的“二手”办公桌上,塑料水壶里装着半壶茶水,拎起来就能带去试验田。
尽管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姚海根还是停不下来,这个月还要加飞一趟海南,那里有一批杂交种子等着他去收获。
姚海根是嘉兴市农科院水稻育种团队中的一个代表。半个世纪以来,这个中国革命红船首航地的育种团队,年复一年像候鸟一样作群体迁徙,远赴天涯海角南繁育种。
51年,四代育种人,他们梦想接力,培育出了屡创纪录的水稻良种,也逐渐形成了宝贵的“南繁精神”——“勇于创新,不断超越;百折不挠,永不懈怠;忠于职守,无私奉献”,这也是“红船精神”的生动诠释。
远离喧嚣浮躁 扎根天涯海角
桌子和椅子是二三十年前的、笔筒和烟灰缸是旧的易拉罐……那间只有10多个平方米的办公室,姚海根已经用了20多年。
岁月不饶人,姚海根的眼睛有点不好使,老年病也陆续“找上门来”。觉得身体吃不消了,他就在那张硬沙发上眯一会儿;日光灯和台灯不够用,他拉了根电线添了只灯泡,硬纸板一卷、铁夹子一夹,“DIY”搞出了第三盏灯。
“功能都一样,能用就行!像我们和泥土打交道的人,田里上来就是一身泥,不能讲也不会讲排场。”姚海根头发花白,皮肤黝黑,但声音洪亮。
早已“过时”的书架上,竖着三四十本记录本,那是姚海根眼里的宝贝,“育种科研有周期性、连续性,有些材料中断了就等于前功尽弃,每一个环节都得详细记载。这还只是一个5年计划的记录本,几十年的记录本堆起来不得了。”
对于这位从业51年的育种专家来说,生活和工作之间早已没有界限,他就住在办公室的楼上。1993年担任院长后,因为工作更忙了,他干脆搬到单位住,从此很少回到位于市区的家,“20多年来平均每年回去一次,老伴白天会来这里帮忙,有时女儿会带着外孙女来看我。”
吃的、穿的、用的,一切从简,旁人看看都觉得太过艰苦,姚海根却认为“无关紧要”,因为南繁之路上有太多风风雨雨、太多辛酸苦辣,而身为第一代南繁成员的他全都经历过。
所谓南繁,就是利用海南冬季独特的温暖气候条件加种一季作物,一年内南方、北方交替种植,以此加速新品种培育速度。
嘉兴市农科院的南繁育种始于1965年,是全省最早开始南繁工作的单位之一。这个南繁基地位于海南省陵水黎族自治县椰林镇,那里属于国家级贫困县,但在育种人眼里却是天然温室、风水宝地。
那一年,姚海根从浙江农业大学毕业,被遴选到中国农科院从事水稻育种研究。1974年,即调回嘉兴的第二年,他首次踏上南繁之旅,此后41年从未停过脚步。
姚海根说,南繁之路,困难很多。早些年由于交通不便,嘉兴到广州再到海口最后到陵水,火车、轮船、汽车来回倒,行程快则7天,慢则10多天,“什么票都是‘一票难求’,彻夜排队购票是常事,最担心的则是托运种子能否安全抵达。”
在“啥都没有”的南繁基地,吃是个问题,他们自己种菜、打柴、做饭,只能每次去时多带点梅干菜、萝卜干、黄豆等,偶尔带点咸肉会省着吃到被苍蝇叮了长蛆;住也是个问题,只能向农民租,甚至住过牛棚、田头自搭的草棚。
选择了南繁育种,就是选择了风雨兼程、选择了艰苦奋斗、选择了宁静淡泊。不过,姚海根说,很苦也很浪漫,“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心中有梦再苦也甜。”
育一粒良种 守护“天下粮仓”
在姚海根看来,育种人不但生活很简单,“脑袋”也很简单——只想着培育好种子。
“一颗种子可以改变世界!”“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粮食是基础的基础!”……排在最后的是“把党的诞生地嘉兴建设得更加美好!”姚海根是第一代南繁成员的代表人物、中国水稻育种界赫赫有名的“江南水稻育种大王”,南繁基地张贴着许多他撰写的标语,一字一句镌刻在南繁育种人心头。
为了这粒好种子,四代育种人已经坚持了51年,他们不分昼夜扎根于田间地头,把自己的工作与嘉兴的粮食生产、国家的粮食安全紧紧联系在一起。
51年来,姚海根已培育出水稻新品种89个,促成浙江等地晚粳稻主栽品种5次更新,他选育的“祥湖84”、“秀水11”、“秀水63”是国家南方晚粳稻区连续三代对照品种,这些品种已在长江中下游稻区累计推广种植3.2亿亩,新增稻谷54亿公斤,直接经济效益94亿元。
以姚海根为代表的这个南繁育种团队,在中国水稻育种界树立了一座丰碑:共育成包括秀水、祥湖、嘉育、嘉早、嘉湖、嘉优、嘉禾等系列水稻品种(组合)150余个,累计推广面积达4.9亿亩,增产粮食90多亿公斤,为嘉兴市乃至我国南方稻区的水稻生产作了持久有力的技术支撑。
在南繁基地经受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雨淋,南繁育种人都晒成了清一色的“农民色”。而姚海根告诉记者,其实南繁育种人比农民还忙、比农民还累,尤其是到了去雄、杂交等关键阶段,经常得忙到下午2点之后才吃中饭。
在姚海根看来,创新是民族的灵魂,创新同样是育种人的灵魂。1979年他的处女作“秀水48”成功制服稻瘟病后,他先后研究了水稻矮化问题、短生长期问题、高产优质兼顾问题,“这是不断创新、不断超越的过程,现正在研究如何进一步优化水稻株型。”
踏碎晨露、迎送晚霞,育种人没有空的日子。5月海南归来,仍旧不得空闲:早稻种好了,种单季稻;单季稻种好,早稻要收了;收完早稻,要种连作稻;连作稻种好了,马上又要搞杂交;搞完杂交后马上去海南,到了海南又是一个科研周期,“听起来像是绕口令,但就是一环套一环,育种人必须连续地转。”
南繁育种人,平凡而伟大。中国农科院院长李家洋院士曾经为嘉兴市农科院题词:“传承南繁精神,再铸育种辉煌”;“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也曾为该院题词:“培育良种,服务三农”。海南育种基地门厅的柱子上有姚海根撰写的一副对联:“冬至春归育良种,稻花香里喜听农民欢笑;汗水智慧凝成果,千重浪时同庆大地丰收”,这是育种人共同的心声。
育种人的梦想 四代人共追逐
对于“南繁精神”,姚海根有自己的理解,他说首先是敬业,“我们都是农民的孩子,都有一颗报恩的心,人民安排给我们育种的岗位,我们要珍惜这个岗位,尽可能把育种科研做好。”
姚海根说,身为育种人,应该勤奋地工作、艰苦地工作、创造性地工作,“‘南繁精神’归根到底是一种理念,就是责任心。对我个人来说,这种理念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在几十年的工作实践中,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努力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从原来朴素的报恩情怀,变成了对国家和人民的一种责任。”
正因为肩上的责任,从第一次踏上南繁之路至今的41年里,姚海根从未间断过南繁育种,有20多个春节是在海南度过的,他没时间陪妻子旅游,没精力呵护女儿长大,甚至没来得及送别双亲。
“因为工作需要,这是我们的本分,也是所有育种人共同的职业行为,并没有什么特殊。”姚海根告诉记者,让他感到十分欣慰的是,年轻一代育种人同样肯吃苦,“曾经有位领导到海南基地去视察,看到中科院那帮博士生个个晒得漆黑,就讲了一句话,‘这是日后我们中华民族的脊梁’。我觉得这个评价是十分确切的,这批小鬼还真不错,既是高学历、高学位,又肯在实践中锻炼、打磨。”
记者从嘉兴市农科院了解到,51年间,嘉兴南繁育种团队形成了以姚海根、杨尧城为第一代,以李金军为第二代,以富昊伟、黄海祥、姚坚为第三代,以蔡之军、蔡金洋、李友发、高荣村等为第四代,齐齐整整的四代育种人。
尽管他们踏上这个岗位的初衷各异,但是育种人的梦想总是相似的——培育高产、优质、多抗的好种子,让优良品种在祖国的大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让生产者和消费者切实感受到农业科技进步带来的实惠。
80后研究生高荣村第一次去南繁基地是2007年,起初并不习惯那里的一切,但看到农民丰收的喜悦后,他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在南繁基地,有时要睡在田里值班。有的品种比较宝贵,而当地的猪、狗都是放养的,一旦跑进试验田就麻烦了。对我们来讲,几十年一代一代培育出来的材料,没有了会很心痛,所以要搭个棚守夜。”
“姚老师、杨老师、李老师,他们一辈子奉献给了农业,现在还对农业科研这么执著、这么有热情。他们身上的这种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年轻人学习。”经过十年的沉潜、十年的坚守,高荣村已经着手搞自己的课题。
育种事业是一个历史性的传承,更是一个集体性的创作,71岁的姚海根还在追梦,他也对年轻一代育种人寄予厚望,“少年进步,则中国进步”。 (谷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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