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农业生物技术的全球风险
作者简介： 克莱斯特·朱马（ Calestous Juma）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国际发展实践教授，科学技术与全球化项目主持人。
从充分发挥农业生物技术应用优势的角度讲，非洲的政策制定者们应该充分考虑对转基因食品的过度管制是否合理。
农业应当被视为一种知识性的企业活动，在农业上明智的投资能给许多经济领域带来收益，并且能够促进地区的整体繁荣。
人们对营养丰富食品的需求在不断增加：一方面，全球人口在不断增长；另一方面，随着经济水平的上升，发展中国家在日常饮食中对高能量食物的需求也在不断增长，到2050年全球的粮食需求将翻一番。可耕种土地面积的不断缩减和全球变暖使作物生长的生态环境不断恶化，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让粮食生产增速赶上人们需求增长，就必然要运用先进的技术手段。
农业生物技术的应用是解决粮食需求增长的有效途径之一，它不仅能够提高食品安全性，还能通过培育营养物质丰富的作物来改善发展中国家的健康水平。人们应用生物技术培育出了基因优良的作物，提高了土壤的生产能力，并且提高了对杂草及病虫害的控制。遗憾的是，在食物短缺问题严重影响深远的非洲大陆，生物技术的多种潜能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
除了提高作物产量之外，农业生物技术应用还能培育出营养物质更丰富，更高产的作物，从而提高家庭收入并间接提高大众的生活质量。全球约有2.5亿儿童患有维生素A缺乏症，缺维生素A不仅会降低人体的免疫力还是造成儿童失明的最主要诱因。其他一些维生素，矿物质和氨基酸对于维持身体健康都必不可少，孕妇患有维生素等缺乏症可能会在孕期或生产过程中引起感染和各种并发症，还会影响婴儿的发育。应用生物技术培育营养更加丰富的作物，由于可以改善劳动者健康，从而降低医疗保健费用以及提高经济效益。
“生物技术的应用能够在为人们提供更营养食物的同时，也促进经济增长和增加农民收入。”
生物技术革命
在2013年，世界上有1800万农民在27个国家种植转基因作物，其中有90%都是发展中国家资源贫乏地区的小农场主，他们的收入主要来自于棉花种植。例如，从2002年到2010年，抗虫棉（棉花细胞中导入苏云金芽孢杆菌的抗虫基因）为印度农民带来了94亿美元的收入增长，杀虫剂使用减少了一半，产量翻了一番，并且让印度从一个棉花进口国成为了一个主要的棉花出口国家。
非洲国家也正逐步赶上生物技术革命的步伐。2011年，南美洲的转基因作物种植面积达到了230万公顷；同年，西非的布基纳法索的抗虫棉种植面积从2010年的26万公顷增长到了30万公顷，2009年，其转基因作物的种植比例的增长率达到了全球首位。2011年，埃及种植了近2800公顷的抗虫玉米，较2010年增加了40%.
非洲国家在农业转基因技术应用上起步较晚，其后发优势是可以使用第二代转基因种子。先进的农业生物技术使非洲的农民不仅能够实现作物的高产，还能减少农作物生长过程中化学农药的使用。2010年，考虑到第二代转基因种子可能带来的巨大收益，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宣布计划开始种植转基因棉花。随着人们对生物技术的认识不断加深及其经济效益的不断凸显，生物技术应用将给农业生产带来革命性转变，未来转基因作物的种类还将不断增加。
“随着人们对生物技术的认识不断加深及其经济效益的不断凸显，生物技术应用将给农业生产带来革命性转变，未来转基因作物的种类还将不断增加。”
虽然受到一些政治和社会因素对转基因技术的限制，全球各种作物的产量还是实现了连续18年增长。随着转基因作物的特性和优势不断被人们所了解，未来的转基因作物种植将直接受到各地粮食等作物需求增长的推动。例如，具有抗旱基因等多种抵抗极端气候的转基因作物很有可能会受到非洲农民的追捧。由非洲农业技术基金会、国际玉米小麦改良中心和美国孟山都公司共同发起并受巴菲特基金会和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赞助的非洲节水玉米项目，就是国家与私人机构共同发起转基因作物研究项目的一个很好例证。
预防原则
“为了充分发挥农业生物技术应用的优势，非洲的政策制定者们应该充分考虑对转基因食品的过度管制是否合理。”
转基因技术能够大大提高作物和牲畜的产量和营养价值，但一些人对转基因食品的强烈抵制也使其应用面临严峻的政治环境和各种苛刻的制度管制，这些规章制度的制定大多源于《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及其《卡塔赫纳生物安全议定书》。卡塔赫纳议定书的中心原则就是“预防原则”。这一原则与世界贸易组织处理食品安全问题的做法不同，世贸组织规定，只有政府在掌握充分科学依据证明某种产品会造成危害的情况下，才能够对此类产品进行管制，然而根据预防性原则，假如某种产品只是有可能对环境造成危害，那么政府就有权利在无确定科学依据的情况下，限制这一产品的销售以防止其进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
受预防原则的影响，公众普遍对转基因技术进行抵制也会促使有关机构对此类产品设置禁令。一些人认为生物技术的应用很有可能会造成转基因作物与其近缘野生物种之间的基因漂移，因此就要对转基因技术加以严格限制；还有一些人认为培育具有抗除草剂基因的物种很有可能会造成“超级杂草”的出现；也有人担心食用转基因食品会对人体健康造成损害；其他对转基因技术的顾虑还包括农民的种子供应会对国外公司产生依赖等。
对转基因技术的预防性规定也开始在非洲国家兴起，此类规定的条款与这些国家不断增长的粮食需求背道而驰，也就意味着这些备受食物匮乏困扰的国家要为这些限制性法规付出更大的代价。随着许多发达国家撤出了在非洲农业投资的基金，国际上对非洲国家在农业科技上的援助也逐渐式微。
1999年6月，五个欧盟成员国（丹麦，法国，希腊，意大利和卢森堡）正式宣布，在对转基因食品标识和可追溯性的相关规定出台之前，暂停对放开转基因产品。这几个国家是在英国的“疯牛病”事件和比利时的二噁英污染事件爆发之后宣布的这一决定，因为这些事件严重削弱了公众对这些地区以及欧盟其他国家监管体系的信心。在经济全球化的初期阶段，其风险收益尚未明确并受到各方质疑时，食品安全事件的爆发往往会在公众中制造新的恐慌并且或多或少改变公众对某些问题的看法。
随着人们对环境问题认识的加深，对于食品安全问题的争论也越来越激烈，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在里约热内卢召开之前，各国向公众做了许多环境方面的宣传。许多团体针对诸如保护消费者权益，企业垄断操控，保护传统农耕方式，非法排放有害废物和倡导有机农业等问题组织发起各种活动来抵制转基因作物的种植。各界对于转基因作物的共同抵制使转基因作物种植问题发展成了一个全球性的政治问题，一些国家开始寻求通过多边外交手段来避免转基因技术应用在引发公众的广泛质疑。
欧盟暂停对转基因产品的授权主要受到两个重要外交因素的影响:其一是欧盟利用自身的影响力敦促其贸易伙伴依据预防性原则对转基因产品采取相同的限制规定；其二是在2003年，美国、加拿大和阿根廷联合将此议题交予世界贸易组织进行决议。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欧盟是一些非洲国家的主要贸易伙伴，迫于外交压力，这些国家也开始对转基因产品施行更加严格的管制。（这些非洲国家与美国的外交关系很大程度上受到食品援助项目的影响。）
非洲的挑战
“转基因食品在新兴发展中国家有可能给供应商和消费者的命运带来革命性的改变。”
2006年，在一片争论中，世界贸易组织发布了关于转基因产品立法的最终报告，但报告只是针对一些程序性问题做出了结论，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人们所争论的问题，例如“预防原则”在世贸组织法律中的地位，以及转基因食品是否与传统食品有根本性差异等问题。虽然世贸组织的报告并没有对转基因下禁令，但当时许多非洲国家对转基因食品的反对态度已经根深蒂固了，例如，埃及在研发出具有抗虫土豆之后，并没有批准其商业应用。由于对转基因作物的抵制，非洲国家拒绝美国将未经碾磨的转基因玉米作为对非的食品援助。2001到2002年非洲严重干旱造成1500万人面临严重的食物短缺，但津巴布韦和赞比亚还是拒绝接受转基因玉米以避免这些转基因玉米被当作种子而不是粮食。
与发达国家食品安全有保障的情况不同，转基因食品在新兴发展中国家有可能给供应商和消费者的命运带来革命性的改变。从充分发挥农业生物技术应用的优势的角度讲，非洲的政策制定者们应该充分考虑对转基因食品的过度管制是否合理。
在尼日利亚，一项关于人们对生物技术认知的研究发现，虽然被调查者对生物技术有一定了解，但对转基因产品却知之甚少。大多数被调查者都倾向于支持转基因作物的引入并且表示如果能够证实转基因食品比非转基因食品更有营养，那么他们也会购买转基因食品。然而被调查者的风险认知则表明，虽然更多的人倾向于支持种植转基因作物，但他们认为尼日利亚在放开转基因产品管制方面所做的准备还不够。
如果转基因作物的种植造成作物价格过低或者价格下跌，那么非洲农民的利益将因此受到影响，这可能是非洲国家主要的考虑因素；此外，政府对转基因作物进行政策限制，相关的审批程序也极其繁琐，这就增加了获得种植转基因作物商业许可的困难。如果某个国家开始种植转基因作物，这些作物就有可能与其相邻国家的作物出现交叉授粉的情况，那么邻国也就不得不出台相关法规来填补这方面的法制定制度空白，例如，生物安全法规和严格的责任条款往往会使转基因作物的研究陷于停顿状态，这可能会对地区贸易造成负面影响。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非洲国家要放开对转基因作物种植的限制十分困难。然而，虽然面临一系列质疑，生物技术仍然大有可能为非洲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因为生物技术的应用意味着更多的非洲人将享有更充足的食物。对于生物安全的问题，非洲食品产业的企业主更倾向于个案评估而非对所有情况一视同仁。事实上，由于国家和地区之间的差异，对生物技术的相关立法越来越趋向于多样化，造成这种现象的部分原因是，随着各国的相关立法和生物技术研究的共同发展，各国要在保护环境与人的安全与和发展先进农业技术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
转基因生物的影响
“值得重视的一点是，转基因技术的应用给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带来的风险是完全不同的。”
先进的科学技术使科学家能够把其他植物的优良基因植入到粮食作物中去，自从1996年转基因作物开始大面积种植，目前全世界有超过79%的大豆，70%的棉花，32%的玉米和24%的油菜籽植物使用了转基因种子。转基因作物的快速推广恰恰证明了它能给农民带来良好的经济效益。总体来说，农民之所以能够实现以低生产成本换取高产高收入是因为转基因作物减少了除草的费用，病虫害也大大降低了。种植转基因作物比传统的化肥除草除虫方式更为安全，这不仅降低了喷洒农药给农民健康带来的损害，也使农民在农田的工作时间大大减少。
虽然转基因作物的农民收益显而易见，但目前依然不确定转基因作物的市场价值是否会受到影响。如果先进的农业技术不能应用于实践，那么其优势自然也得不到发挥，然而世界各国又难以制定统一的标准对新技术进行管理。值得重视的一点是，转基因技术的应用给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带来的风险是完全不同的。在发展中国家，采用新技术的地区很有可能缺乏人员培训和作物监控能力，这就增加了使用新技术的风险。曾经就有过因杀虫剂使用的培训不利而造成的食品污染、有毒物质超标和病虫出现抗药性等问题，此外，地区之间缺乏统一规定，产品查验登记和有效的评估体系都是非洲国家在发展转基因技术中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在这场基因工程技术革命当中，未来基因组测序技术成本的降低很有可能给非洲大陆的转基因技术研究和教育带来重要机会。当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者之一——詹姆斯·沃森在2008年在454生命科学公司完成了他的基因组测序时，这项技术的花费高达150万美元。一年之后，位于加州的美国应用生物系统公司透露，他们成功对一个尼日利亚男子的基因组进行测序，并且将成本降到了6万美元以下。2013年，加州的Illumina公司宣布，他们只需要1000美金，就能完成对某个人的基因组测序。
对非洲的农业、医疗以及环境有重要意义的几十种生物的基因组测序已经完成，这些生物包括大米，玉米，蚊子，鸡，牛和其他一些动植物及致病菌。非洲应当加强生物信息技术的发展从而充分利用这些已知的基因组序列。通过对基因组的注释，科学家就能了解某个基因的主要功能以及其未来在农业、医疗、环境管理等领域的应用前景。生物信息技术不仅让非洲的农业研究有了新的方向，也有利于将非洲大陆纳入全球的知识生态体系，这个机会给非洲带来了实现科技跨越式发展的可能。
转型机会
“……在农业上明智的投资能给许多经济领域带来收益，并且能够促进地区的整体繁荣。”
一般来说，在特定的经济转型期，科学创新是促进农业增长的主要推动力。具体来说，经济史给我们上的最重要一课就是将科学知识应用于企业活动能够促进农业生产的发展。但在非洲，要使农业转变成为经济发展的推动力量，科学和创新只是众多因素中的重要一环。只有地区市场需求的增长才能够有效刺激农业生产，因此新一代的非洲国家领导人应当要重视国家长远的经济转型问题。农业应当被视为一种知识性的企业活动，在农业上明智的投资能给许多经济领域带来收益，并且能够促进地区的整体繁荣。更重要的是，政策制定者在未来应该减少对科技应用的限制，因为从长远来看，拒绝采用生物技术带来的风险最终要远远高于采用生物技术带来的风险。
朱马教授在2014年美国国会一个关于农业生物技术的小组委员听证会上的评论：
“首先，由于转基因技术可以通过提高产量和减少损失来提高收益，因此种植转基因作物最大的收益是经济上的……”
“第二，转基因技术可以对主要农作物进行生物强化使其含有的营养物质更加丰富，这对于那些维生素A缺乏症十分普遍的国家来说意义非凡（例如乌干达培育出的‘金色香蕉’和菲律宾的“金色稻米”）……”
“最后，因为种植转基因作物可以减少杀虫剂的喷洒，因此对环境有益；转基因作物产量高，能降低对可耕种土地的浪费；转基因作物的抗旱基因还能够抵御因气候变化造成的干旱……各种证据表明，转基因作物的安全性并不比传统农作物低，此外，转基因作物还能带来更高的经济效益，营养价值和环境效益。但具有多种优势的转基因作物是否能造福农民和消费者还决定于其是否能通过相关立法机构制定的费用高昂的审批程序，同样，公众的普遍抵制也是转基因作物引推广的一大困难。”
翻译：基因农业网（孙一）。原文链接：http://www.geneticliteracyproject.org/2014/12/09/global-risks-of-rejecting-agricultural-biotechnolog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