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金银花种植户“致富花”如今成“伤心花”

8月13日，隆回县特色产业开发办，办公桌上摆放着湖南、贵州和重庆三省市要求为山银花正名的万人签名书。图/记者丁婷婷

金银花更名风波持续发酵。13日，国家食药总局新闻发言人回应被举报一事，称已向中央纪委有关部门作了专门报告。而称要在13日公布“铁的证据”的陆群，却沉寂了下来。对于这场更名风波，没人知道它最终会走向何处。不过对于邵阳隆回的十多万“金银花”种植户来说，曾经的“致富花”如今成了“伤心花”。等待他们的，是未来是否应该另谋出路。

更名前金银花成就了生活中的一切

廖鸿顺今年50多岁了。从年轻起就在隆回本地以收购金银花为业，同时自己也种些金银花。金银花成就了他的房子，他的车子，他生活中的一切。

廖鸿顺是隆回花瑶人。花瑶处在海拔1400米的山上，是瑶族人聚集之地。这里人穷地贫，直到上世纪90年代还有大量人靠外出讨饭为生，是远近闻名的“讨饭村”。政府为了扶贫，曾想方设法给这里支援，但效果都不大。

直到金银花来了。原本野生在山上的金银花，偶尔只有附近小孩没钱交学费了，才会去山上采些卖掉凑学费。上世纪90年代初，隆回大力发展金银花产业，在政府的大力推广下，金银花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也改变了廖鸿顺的生活。

2000年到2005年期间，尤其是“非典”肆虐时，是金银花行情最热的时候，廖鸿顺当时一年能卖出500到800吨。

当地更是把种植金银花作为扶贫的重要方式，花瑶人不用再外出讨饭了，也慢慢有了房子和车子。整个隆回也发展成花农18万人、种植面积21万亩、年产干花1.2万吨、产值12亿元的产业。2001年，隆回还被国家林业局命名为“中国金银花之乡”。

金银花更名后生活都搞不下去了

然而，好景不长。2005年，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修改《药典》，将包括隆回在内的西南等省份种植的“金银花”更名为“山银花”。

一开始，廖鸿顺并没有意识到更名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他依旧给国内各大制作双黄连口服液的老牌企业提供“金银花”。“刚更名那几年，金银花、山银花是通用的，国家也没具体的整治措施，因此对行业并没有什么影响。”

直到2010年，《药典》再次修改，更加明确了“金银花”和“山银花”的区别。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国家食品药品监管部门加大了对山银花冒充金银花作为药材使用的监控和打击力度。也就是说，在处方里标明成分为“金银花”的药品，不能再继续使用隆回产的“山银花”。

廖鸿顺深刻感受到严冬的到来。从前的制药企业老主顾纷纷弃他而去。这几年，廖鸿顺不断与这些企业沟通，希望为山银花找到一条活路，但都遭遇拒绝。“他们跟我说，企业也难办。”

他们的“难办”在于，如果用北方产金银花，将面临成本的巨大增加：如今市面上北方产金银花的价格为100多元一公斤，而南方山银花仅为30元左右。但他们只能遵照国家规定。

从2010年开始，廖鸿顺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往年即使是市场平淡，每年上半年也能卖出100多吨，但今年上半年他只卖出30多吨，下半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一吨都没卖出。“生活都搞不下去了。”

十县联名“上书”均石沉大海

像廖鸿顺这样面临困境的大有人在。就在一个月前，几十名种植户把隆回特色产业开发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要求见县委书记要说法，否则一直呆着不走。

开发办党组书记王志勇很是无奈：“他们总认为政府在更名这件事上不作为，其实我们也非常头疼。”这个名为“特色产业开发办”的机构其实就是在2009年专为金银花设置的。面对上访民众，他们不得不一次次解释政府并没有“不作为”。

这个小小的办公室联系了他们所能联系到的一切资源。首先是想请专家论证金银花和山银花在药用上的区别、是否可以通用。结果收到反馈说，西南大学早有专家对比分析过，而且已将资料送至食药总局，但石沉大海。

2013年7月18日，中国中医药协会就这个问题邀请11名中医药专家进行论证，结果是二者“药理相通、药性相同、可以通用”，并建议恢复山银花在《药典》中“金银花”的表述。

也在这一年，六名全国人大和政协代表委员分别提建议和提案;邵阳市政府也以文件形式向食药总局请示;湖南五县、重庆一县、贵州两县、四川一县、广西一县也以十县联名方式“上书”食药总局，均杳无音讯。

除了重新恢复“金银花”之名外，还有一条自救的方法，即企业把产品处方中的“金银花”改名为“山银花”。但这第二条路径也被堵塞。

据记者了解，目前至少有十多家口服液企业要求将处方中的金银花改名为山银花，但备案申请到了食药总局却都没了下文，有知情人士形容总局的备案申请“恐怕得有一人高”。

廖鸿顺想不通的是，为何被大企业用了十多二十年的“金银花”，到了2010年就被弃如敝屣?

他说自己现在也不太愿意想这些问题了，他现在想的是，隆回山银花生意一年不如一年，该筹谋转行了。而在隆回县特色产业开发办办公桌上，是湖南省、贵州省、重庆市厚厚三大本要求为山银花“正名”的万人签名书。

药企更名后已停止采购山银花

南方金银花该名山银花后，药企还使用山银花作为药材么?13日，记者从九芝堂等多家药品生产、零售企业了解到，目前对山银花的采购和销售都已经停止。

九芝堂副总经理卢捷向记者介绍，该公司早在2005年版《中国药典》颁布实施之时，就已经停止了对山银花的采购，“采购金银花还是山银花不能只看价格，我们必须按照自己的质量标准来采购，我们经过批准的产品配方里面当年报的是金银花，现在肯定也只能用金银花。”卢捷表示，在2005年版《中国药典》对金银花和山银花进行区分之前，确实可能存在同时采购符合标准的金银花和山银花的情况，“我们能做的就是严格按照标准来执行，现在已经没有采购山银花了。”

养天和大药房董事长李能则表示，目前的山银花大部分被用作工业配药，药店并不直接销售。千金大药房总经理文立高也证实了这一说法，他表示目前千金大药房只有金银花销售，作为清热解毒的常用药材，消费者一般用来泡茶喝。

专家二者在临床上不做区分

《中国药典》在2005年将金银花与山银花分开收录，原因是“鉴于实践中金银花、山银花药材在药用历史、来源、性状、化学成分等方面的差异”。但药典对于金银花与山银花的说明，完全一模一样。

目前存在比较多争议的是，金银花与山银花是否在成分上存在差异?此前有媒体报道说，金银花除了含绿原酸外，还含有作为药用成分的木犀草苷，山银花则不含木犀草苷，这一说法也出现在多个北方金银花销售公司的网站上。

曾任国家药典委中药材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的北京大学屠鹏飞教授也表示，药典对金银花与山银花进行区分，不是从功效考虑，而是从成分和安全性上考虑。

但有中药专家通过实验分析，认为这一结论并不成立，二者差异非常小。该名专家提供的数据显示，从山东平邑采集到的金银花中，木犀草苷的含量为0.0739%，河南封丘的含量为0.058%，而重庆秀山的灰毡毛忍冬(山银花的一种)中，木犀草苷的含量则为0.019%到0.096%不等。

那么，在临床应用上，金银花与山银花有区别吗?对此，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刘绍贵教授介绍，二者在临床上并不做区分，功效是一样的。刘绍贵表示，二者在药性和疗效上没有区别，一直以来都是通用的。

尽管药典上已经将山银花与金银花分开收录，但刘绍贵表示一种药往往有多种来源，中医用药并不考虑具体成分，而是看它的功用疗效。而且湖南大多数医院并没有专门从山东采购金银花，还是跟以前一样使用湖南产的山银花。

是否只有收录进《中国药典》的中药才可以入药?刘绍贵介绍，有资质的医生和正规的医院在使用中药时还是要以药典为准，药典上没有收录的在用药之前要进行相关实验，并且报药监部门批准。

陆群今天一定发布证据

13日，国家食药总局新闻发言人13日就陆群在微博上实名举报原国家食药监局局长的问题表示，中央纪委驻食药总局纪检组已向中央纪委相关部门做了专门报告。

食药总局指出，关于中药材收载入《中国药典》的审定过程，属于国家药典委员会承担的专业技术事务，由其组织多位相关专家组成的专业委员会独立评审确定。针对此次反映的金银花问题，已请国家药典委员会如实向社会做出负责任的相关情况说明。

相较于国家食药总局和国家药典委员会的快速动作，自称会在13日公布“铁的证据”的陆群却显得有点安静。截至发稿前，他只是在当天下午1点左右转发了12日上午发布的微博，并称“某局为掩盖严重问题，向上级汇假报，用谎言欺骗公众，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没有如之前所说的发布进一步证据。

记者就此致电陆群，他表示，这两天他的电话已经被打爆，完全没有时间整理相关材料，“晚上我要关机好好整理”，并表示今天一定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