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农业发展的旷世传奇——探寻黑龙江垦区稳粮强农之路
发表日期:2014-06-28 01:19AM 阅览次数:
这里曾是一片荒芜不毛之地,如今已遍野稻花飘香。5.62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江河纵横,土质肥沃,年年书写着丰收的华章;
这里曾是一片风雪苦寒的荒原,如今已工厂城镇鳞次。113座国有农场里,航机列队,铁甲整装,演绎着世界农业现代化的高精尖;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北大荒——位于我国东北黑土地带的黑龙江垦区。
北大荒,他不仅是我国现代农业的拓荒者,也是建设农业现代化的排头兵——大规模、大机械、大水利、大科技、大合作,气魄宏大;集约化、专业化、组织化、社会化,样样俱全;粮食安全、食品安全、生态安全,齐抓共管;土地产出率、劳动生产率、农业科技贡献率、科技成果转化率、农业综合机械化率,全面领先。
北大荒,他不仅是国家粮食生产的“主力军”,也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国家队”——年粮食总产超过400亿斤,足以供给1.2亿城镇人口一年的口粮,累计为国家生产粮食超过6130亿斤,向国家交售商品粮超过4852亿斤。饥荒年代、非典时期、汶川救灾……每逢危难,国家需要调运粮食,北大荒这座“中华大粮仓”总是稳如泰山,靠得住、调得动,不计代价、不问得失。
北大荒,他不仅是全国现代农业的领跑者,也是世界农业现代化的一扇窗口——能够在寒地大规模播种水稻,实现高产、稳产。目前农业人均生产粮食48吨,已经高于发达国家水平。当年从零起步的农场现在更是走出国门,其展现的农业现代化水准让发达国家的人们都难以置信!
短短六十多年的时间,从一张白纸到领先时代,北大荒演绎了一段世界农业史上的传奇。作为中国数千年屯垦戍边制度的创新继承,作为举国体制下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产物,作为粮食安全国家战略的核心支撑,作为农业生产领域国家公有制企业的控制力和影响力的体现者,北大荒走出了一条有别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期的农业现代化发展道路。他的实践与探索,既是其着眼于自身特殊发展定位和资源禀赋的创新性选择,也必将是新时期建设有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不可磨灭的重要底色。
从“千古荒原第一犁”到“黑土绿浪黄金海”——
没有共和国就没有北大荒!作为共和国农业的长子,作为农业领域的国企,北大荒“国家队”的使命,不仅是要生产足够数量的粮食,更需要顾全大局的精神和临危受命的担当
友谊农场五分场二队的水稻田边,立着一块牌子,上书几个大字:中国农业现代化的起点。
对友谊农场来说,这个说法称得上实至名归。
在前苏联援建下成立的友谊农场,隶属于北大荒的红兴隆管理局。这个远在边疆的农场,在设立时却牵动着国家领导人的心。
在红兴隆博物馆,记者看到了当年《国务院关于建设“国营友谊农场”的决定》影印件,里面记载了1954年10月,国务院召开常务会议,专门研究批准设立友谊农场,任命了黑龙江省农业厅厅长王操犁为场长的6人建场委员会,要求农场努力掌握新技术和大型谷物农场的管理方法,起示范作用。周恩来总理更是亲自指示友谊农场要“出粮食、出经验、出人才”。
友谊农场的建立,是中国农业现代化的发端,具有里程碑意义。在我国农业还是牛拉犁杖的年代,农业现代化发展目标和思路已经纳入国家战略蓝图,一系列重大举措显示了党和政府发展新中国农业的远见卓识,而友谊农场则成为国家的“试验田”,被赋予了探路先锋的任务。
事实上,这也是整个北大荒的使命。早在1947年,为将来农业机械化做准备,按照中央“培养干部,积累经验,创造典型,示范农民”的重要指示,一批荣复军人来到这片当时还是人迹罕至的土地,拉出“千古荒原第一犁”,创办了第一批国营农场,从此翻开了我国农垦事业和农业现代化探索的篇章。可以说,北大荒的农业现代化发展之路就是我国农业现代化发展的缩影。
为了这一国家战略,四面八方的资源汇聚于此,提供人力、财力、物力支撑。当年《国务院关于建设“国营友谊农场”的决定》明确要求:中央和黑龙江省的水利、交通、铁道以及其他有关部门应大力积极支援“国营友谊农场”的建场工作。
60多年间,14万军人卸甲上战场,铸剑为犁,在这古往今来的千年死角,硬生生开辟出一片新天地;近百万支边青年、知青投身北大荒,“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与这片黑土地血肉相融;甚至还有一批国际友人不远万里赶赴这里,为这片蛮荒之地带来了先进的理念、技术和设备。
在这批开拓者和奉献者里,有太多值得铭记的名字:为了踏察雪原,十个脚趾冻掉九个的老红军黄振荣;积劳成疾身患绝症,回到南国故乡治疗,却坚持要把骨灰送回北大荒安葬的杭州知青孙文珍;一辈子守着稻田和农民,创造了高纬度地区水稻栽培奇迹的“寒地水稻之父”徐一戎……
一个个人物令人心折,一个个故事荡气回肠!
“说不清这黑土地,为什么这样有魅力。/为你苦,为你累,反倒感觉欠着你。”
“你的果实里有我的生命,你的江河里有我的血液。/即使明朝我逝去,也要长眠在你的怀抱里。”
都说北大荒是“亿吨粮,千吨汗,百吨泪,十吨歌”,这些传唱在黑土地上的歌曲,把北大荒人心中的滋味说到了骨子里。
北大荒的崛起,是北大荒人“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的结果。
虽然站在如今的北大荒,触目所及,到处是黑土绿浪黄金海,早已没了当年荒野莽原上人们战天斗地的印记,然而,从那个时代孕育出的精神,却早已深深融入北大荒的肌体里血液中,始终指引着北大荒担纲粮食生产和现代农业“国家队”的职责,成为北大荒独具魅力的底色。
“踏遍三江风雪路,世间何事不能为!”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在北大荒建三江垦区参观后感叹,“北大荒这把米不但不能弱化,还要强化!”
在友谊农场五分场一队一号地,记者看到,一片绿油油的大豆长势喜人。农场副场长张秀国告诉记者,受进口转基因大豆冲击,目前种大豆效益并不好,但农场还是坚持要留住这片大豆,为国家产业安全守住一道底线,这是国有农场的职责所在。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做法。穿越时空,我们仿佛可以看到,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北大荒农场在粮食不能自给、大批职工因营养不良而患病的情况下,勒紧裤带,坚持完成国家的粮食征购任务;在非典时期,首都粮食市场告急,国务院打来紧急电话征调粮食,北大荒立即组织专列,按照“不签合同、不计代价、保质保量、按时运到”的要求,一车车大米从17个车站全线发往北京;2008年5月,北大荒米业人再次承担起了社会责任支援四川汶川灾区,48小时加工发运2400吨大米……北大荒将国家稳粮强农的大旗扛在肩上,60多年一以贯之。
作为“国家队”,北大荒深知,自己的使命不仅是要生产足够数量的粮食,更需要顾全大局的精神和临危受命的担当。只要国家需要,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在集体利益与国家利益发生冲突时,服从国家利益,在局部利益与全局利益发生矛盾时,服从全局利益。”黑龙江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农垦总局党委书记隋凤富说,“没有共和国就没有北大荒!作为共和国农业的长子,作为农业领域的国企,这是我们理应承担的职责。”
从“每人产粮20万斤”到“每亩产粮超千斤”——
北大荒把丰富的农业资源用到极致。他看似简单和不可复制的“大”,其实大有学问,大可借鉴。北大荒把现代化的规模、装备、理念、技术、手段融为一体,不仅展示出现代农业的宏大气魄,更诠释着现代农业的精深内涵
“这土多肥呀,肥得流油啊!”1954年秋天,担任铁道兵司令员的王震将军来到汤原县看望正在山野里施工的战士,抓起一把黑土兴奋不已。
“攥把黑土能出油,插根筷子也发芽”。国家选择北大荒,是因为其可开发的丰富农业资源,然而北大荒能成为北大仓,凭恃的绝不仅仅是资源。
耕地总量4320万亩,户均经营规模超过200亩。大规模、大机械、大水利、大科技、大合作,初次走进北大荒的人,往往都会叹服于他的“大”:连方成片、一望无际的广阔耕地,路成网,林成行,沟渠配套,一辆辆大型农机具纵横穿梭……
“这架飞机载量3.2吨,每天作业4万~5万亩。”北大荒通用航空公司总经理郭庆才向记者介绍。在公司的机场内,几十架农用飞机正整齐停放着,场面蔚为壮观,每到需要施肥、打药的关键农时,这些飞机将连续作业一两个月,飞行范围覆盖整个垦区。
农业规模化的宏大气魄,让很多走进北大荒的人惊叹之余,往往也会感慨:“这样的现代化农业我们是学不来的。”但其实,在拥有规模的同时,北大荒并非躺在“规模簿”上睡大觉,而是把农业资源精耕细作到了极致。
时间倒回1978年的秋天,友谊农场五分场二队喜获粮食丰收时,《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曾刊发消息称赞其所体现的现代农业规模和效益:“20人种11000亩土地,平均每人产粮20万斤。”
在当时,那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但折算下来,每亩粮食产量尚不足400斤,而如今,北大荒的粮食单产已突破千斤,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了近300斤。垦区用占全国2.5%的耕地,生产出了占全国3.5%的粮食。
尤其是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科技水平的迅猛发展,北大荒粮食综合生产能力不断跨越新台阶,单产增加对粮食增产的贡献率最高时期一度超过80%。
尽可能地提升土地产出率,这是垦区各级管理者、科技人员和广大农场职工孜孜以求的目标。虽然每个农户都拥有大面积的耕地,但却并没有因为量大而放松管理。
对于北大荒人来说,尽可能多打粮、打好粮,不仅是经济效益,更是责任。“在高基数上促进粮食增产,难度越来越大,投入也越来越多,单算经济账并不一定划算。但是,作为农垦人,还有一份荣誉和义务在里面。”建三江七星农场的科技示范户张景会表示。
“同样的土地,人家打1200斤粮食,你才打八九百斤,那就是浪费资源。”建三江管理局党委书记陶喜军如是说。
北大荒的要求就是这么严苛,看似狂放,实则精致。
这种精致不仅仅体现在对单产的追求上。北大荒的“大”,有着更加丰富的内涵,处处渗透着“大而精”的理念:既要保产量,又要保质量,还要保护资源和环境,粮食安全、食品安全和生态安全要齐抓共管。
“大机械”的好处不仅仅是作业速度快。八五六农场的农户李豫川告诉记者,大型收获机可以做到收割时不碎粒,粮食损耗少,此外,使用大机械深松整地,能够真正做到深翻,打破犁底层,增加土地渗水蓄水的能力,形成“土壤水库”,防止水土流失,是对生态的保护。
“大水利”在保农田灌溉的同时,对节水保水有着重要意义。据介绍,垦区计划用3年时间,建成三江平原灌区项目,预计可以每年减少地下水开采22亿立方米,实现采补平衡。建三江管理局相关负责人坦言:“兴修大型水利投入很大,国家目前的资金支持力度有限,对我们来说有一定难度。但是为了保护资源和环境,这样的项目必须要抓。”据不完全统计,通过拦蓄地表水、推广节水技术和节水措施,北大荒每年减少水资源消耗5.2亿立方米,节约水量可新增水田灌溉面积近百万亩!
“大科技”的内容更为丰富。在位于建三江管理局七星农场的北大荒精准农业农机中心,科技的魅力展露无遗:农机调度室的大屏上,显示着所有农机的实时状态,可以随时管控,中心大楼前,一台无人插秧机正在卫星定位系统的引导下按规定路线行驶。中心主任孟庆山介绍说,中心运用全球卫星定位、遥感和地理信息系统以及计算机网络技术,实现了精准作业、质量监控等,既提高了作业效率,更提高了土地产出率、资源利用率和标准化水平。
这种“精准”到了什么程度?七星农场的水稻机械化智能化管理系统,对温光水气热等条件进行了极为细致的设定,精确到水稻生长的每一天、每一毫米,因时因苗进行除草、追肥等操作。可以说,水稻在这里受到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而七星农场113万亩水田年产水稻17亿斤的奇迹,也正源于此。
即便是看似依赖于先天优势的“大规模”,同样也离不开北大荒对耕地的精心保护和建设。一方面,垦区在守住耕地红线的基础上,通过加大土地整理复垦力度,增加有效耕地面积;另一方面,为了实现这片黑土地的可持续发展,垦区把“秸秆还田”、“测土配方施肥”等措施全面推广,提高耕地地力。为了进一步提升耕地质量,北大荒目前正在进行高标准良田建设工程,按照每年300万亩的建设速度,到2020年把全垦区耕地都建成高标准农田,每亩粮食综合生产能力可提高200斤以上。
北大荒的看似简单和不可复制的“大”里,其实大有学问,大可借鉴!在多个“大”的形容词之外,越来越多的人习惯用“精美”来描述北大荒,“这里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操作步骤都有着艺术的节奏,准确而均匀。”
“土地和作物都是有生命的,你善待它,它才会回报你。”隋凤富在谈到农业生产时动情地说。正是这种善待作物、善待环境的理念和精耕细作的方式,造就了北大荒的“大而精”,使北大荒农业不仅成为规模农业,更成为集约农业、精准农业、资源节约型农业,走上了真正的可持续发展之路。
2012年,江苏省一位领导在参观北大荒之后感慨:“尽管江苏没有北大荒这么辽阔的土地,但北大荒勇攀农业现代化高峰的精神,农业现代化的管理经验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北大荒人用他们的努力证明,现代农业并不仅是现代化的规模、现代化的装备,只有同现代化的理念、现代化的技术、现代化的手段相结合,才是真正的现代农业。
从“卖了白面换大米”到“旱路不通走水路”——
科技强,农业才能强。北大荒特殊的体制机制为科技创新提供了有效保障,科技创新又为北大荒现代农业发展提供了不竭的动力。创新,创新,再创新。这里不仅涌现出一批批科研人才和成果,还构筑起了科技进村入户到田头的应用服务体系
置身于北大荒,极目四望,尽是稻田。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稻香飘全国的北大荒,当年曾几乎不产稻米,而是小麦、大豆等旱地作物的天下。
“卖了白面换大米”,这是许多北大荒人熟悉的记忆。当年,为了吃一口米饭,一些老职工常常要拉着一车白面赶一夜路,到大老远的朝鲜屯交换,一斤白面能换八两大米。那时种小麦,因为自然条件恶劣,产量有限,更因为洪涝频发,往往使得大量麦田弃耕或者绝收。
不能在种小麦这一棵树上吊死!从1992年起,北大荒决心调整种植结构,开始了“以稻治涝”的探索。
旱路不通走水路,这个办法现在听来似乎并不新奇,也很容易实现,但对当时的北大荒人而言,却几乎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峰:地理上每一个纬度的北移,都标志着积温的减少、无霜期的缩短、冻土层的加厚、可栽培植物的限量,这片苦寒之地,早已被理论认定为“水稻禁区”。以稻治涝,谈何容易!
别无他途,只能依靠科技。创新,创新,再创新。
难关面前,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出现了:徐一戎,“寒地水稻之父”,与袁隆平并称为“南袁北徐”的水稻专家。在农垦总局的大力支持下,这位已年过花甲的黑龙江农垦科学院研究员,担当起寒地水稻攻关的重任,耕耘在田间地头。经过长期的摸索实践,徐一戎创出“寒地水稻旱育稀植‘三化’栽培技术”,在北大荒实现大面积推广,造就了高寒地区水稻亩产超千斤的世界奇迹。
就是这样一项关键技术的突破,使得垦区的水稻面积从1984年的27万亩,增加到今天的2300多万亩!北大荒中华大粮仓的地位由此真正奠定。
“垦区水稻事业发源于科技。拿‘空育131’这个品种来说,刚开始亩产只有六七百斤,现在可以达到六七百公斤,靠的就是科学的栽培技术。”黑龙江农垦科学院院长马守义说,“一棵水稻,到几月几号该长几片叶子,就让它长几片叶子,我们可以精确到这种程度。”
但是,科技创新“说易行难”。当前,我国农业科技贡献率和科技成果转化率还不高,在现有的科研体制环境下,如何激励科研人员真正围绕生产做研究?农技推广最后一公里难题如何破解?
科技创新,表象是技术,根子在体制。在这方面,“北大荒特色”又一次彰显力量。在位于佳木斯的北大荒农业科研“中枢”——农垦科学院,记者了解到,“十二五”以来,每年承担各级课题200项左右。科学院的宗旨就是瞄准垦区实际需要,针对问题做研究,所有的研究项目几乎都可以转化为实际应用。
“说实话,像水稻栽培技术这种研究,很辛苦,但是几十年的研究成果,可能最后就是几行字,相当于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大家就都知道了,很难产生经济效益。”农垦科学院水稻所副所长那永光告诉记者,“但是我们必须坚持搞这方面的研究,因为垦区需要,国家需要。”
拿北大荒的水稻发展来说,其中固然有徐一戎这种农业专家的个人贡献,也离不开北大荒科研体制机制的保障。要知道,徐一戎在担纲水稻栽培攻关时已过了退休年龄,但是为了发挥他的智慧,黑龙江农垦总局特聘他为“终身不退休研究员”,这也才有了后来徐一戎的卓越贡献。
重科技、重人才,是这片黑土地上生长起来的一种文化。正是这样的机制保障和文化导向,才孕育出了北大荒的一批批专家型领导和科研精英,推动北大荒走出了一条具有垦区特色的自主创新的道路。徐一戎这种人物的出现,偶然中实有必然。在历史的长河中,这里人才辈出,俊采星驰,每逢重大难题,总有人挺身而出,斩关落锁。这说明了北大荒的科技创新不是单领域的,而是全方位的;不是某个时间节点上的,而是持续多年的;不是在局部的,而是在全垦区的。正是这种大跨度、大范围、大领域的科技创新,使垦区在全国农业现代化创新上处于领先地位。
科技成果能够真正应用到田间地头,也离不开垦区完善的科技服务体系。在这里,科技人员随时随地指导农户生产,农民的手机短信能够及时接收到指导他们种田的信息,每年冬闲时节,各级部门都要组织冬训,许多农民会从大老远汇聚到各个农场,把课堂挤得满满当当。
“以前没有叶龄诊断技术时,我固定在7月15号施穗肥,但是每年气候不一样,有时候就造成贪青早熟。现在根据叶龄管理,水稻长到9个半叶时施肥,效果特别好。”七星农场的农户张景会说。这名种着650亩地的大户,说起“旱育壮秧”、“叶龄诊断”、“测土配方”这些专业科技名词来,头头是道。而像他这样的科技示范户,在北大荒有成千上万。从“扶着走”到“领着走”再到“撒开手”,在北大荒科技推广的过程中,一批批职业农民正在茁壮成长。
目前,北大荒已构建起了由15个科研院所、9个技术推广中心、103个农业技术推广站和7万多名科技人员组成的强大科技支撑体系。依托这一体系,垦区做到了“科技人员直接到户,良种良法直接到田,科技要领直接到人”,农业科技进步贡献率达68.2%,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13个百分点;农业科技成果转化率达82%,粮食作物良种化率达到100%,良法覆盖率达到95%以上,农业综合机械化程度达98%以上,接近和达到世界发达国家水平,有力支撑了现代农业的发展。
从“集中力量办大事”到“统分结合出效益”——
“大农场套小农场”、“统分结合”的管理体制和经营方式,把集中与分散有效地结合在了一起,实现了大农场的体制优势、小农场的机制优势两者最优结合,为现代大农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支撑和保障作用
在北大荒,垦区农户种的地令许多初来乍到的人感到惊叹和疑惑:上千亩庄稼看上去都是一般无二,犹如仪仗队一样整齐。在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普遍推广的今天,为何这里农户各自承包的耕地,种出来还能够如此整齐划一?
“地是你承包的,种什么,我说了算。机械是你买的,怎么用,我说了算。”在北大荒流行的这种说法,简单明了地回应了人们的疑惑,也形象地说明了北大荒特有的统分结合的国有农业经营管理模式。
30多年前,始于农村的改革春风吹到北大荒时,这个全民所有制的国营农场还处在计划经济的模式下,实行的是高度统一的经营管理体制。
在北大荒开发建设的初期,这种经营管理体制也曾发挥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巨大作用,国家运用这一体制,调动各方面人力物力财力,有力支援了农场建设。但是,进入发展期后,这种体制的弊端日渐显现。同全国其他地方农村一样,“大锅饭”式的生产管理方式,很难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造成了生产效率的低下。
生产力的发展对生产关系提出了新要求。1983年,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在北大荒落地。八五八农场的老机务工人王木存成为第一个“包地单干”的农户。这一垦区的首个家庭农场,在当年遭遇水灾的情况下,仍获纯利2.7万元,是整个生产队利润的3倍!
没有什么比实实在在的效益更有说服力了,在那之后,“两自理”(生活费、生产费自理)和“四到户”(土地、机械、核算、盈亏到户)的家庭农场经营模式逐渐在北大荒全面推开。当然,这个过程漫长而艰难,旧体制与新体制的碰撞空前激烈。更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办家庭农场改变了国营农场全民所有制的性质,发展下去,会导致国营经济的瓦解。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因为在“分”的同时,北大荒并没有放弃“统”。垦区这个大农场,为所有的小农场提供着统一的生产服务,进行着统一的生产管理。这种“大农场套小农场”、“统分结合”的管理体制和经营方式,把集中与分散有效地结合在了一起,为北大荒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制度红利”。
在位于红兴隆垦区的北大荒农机博览园,一台台车轮比人还高的巨型农机具整整齐齐停放在博览中心内,呈现出恢弘的气势。但是,崭新的农机不下地耕作,而是停放在这里展览,是不是有些浪费?
面对记者的疑问,红兴隆管理局局长王贵笑了:“这些农机都是农户个人买的,农忙时都会下地干活,但是用完了就会统一开回这里,由我们统一保管、检验、维修,一方面可以延长农机的使用寿命,另一方面也可以保障生产安全。”
统一管理的不只是农机,还包括承包地的种管收全程。“从生产资料到技术指导,我们会给农户提供全程的生产服务,每年秋收后,组织职工代表、种植户代表和管理人员进行验收。”牡丹江管理局八五七农场第十管理区主任焉山告诉记者,“如果你操作不规范,产量不达标,第二年就会减少你的承包地数量。”
“比如我们每年秋收后,都要求整地翻地,确保‘黑色越冬’,说得夸张点,‘不翻地就翻脸’。”牡丹江管理局八五六农场农业生产部部长韩兆明说,“否则万一第二年雨水多,就会翻不了地,下不了种。”
这种统分结合的体制机制,有效保障了农业生产的数量和质量,也让农户得到了实惠。牡丹江管理局八五六农场的农户冯立江给记者算了自己的收入账。他去年承包了300亩耕地,尽管年景不是太好,但亩产也有1000斤左右,收购价接近1.4元,合计下来,一年纯收入有10万元。这样的农户在北大荒比比皆是。当年“以稻治涝”的北大荒,实现了让农户“以稻致富”。
当然,这种“统”对北大荒来说,也是一种压力。“我们提供的生产资料价格、质量和相关服务必须优于市场,不然‘统’不起来。”红兴隆管理局副书记陆书富说,全程统一管理,还要有敢于为农户的收成负责的勇气,这更是一种担当。
“统得到位,分得彻底。”既不同于美国的家庭农场模式,也不同于中国农村家庭联产承包制,垦区从自身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创新性地将大农场的体制优势、小农场的机制优势两者最优结合,构成了全新的生产力方式,为现代大农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支撑和保障作用。
从“北大荒”到“北大仓”再到“北大商”——
北大荒“跳出农业抓农业”,不仅培育出强农富民的绿色产业,而且还打造出宜居宜业的现代城镇。“抓城、强工、带农”,在这一战略思维的引领下,北大荒的工业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正在同步起飞
作为国家最重要的商品粮生产基地,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北大荒一直是以单纯的农业生产为主。从开垦初期产粮480多万斤,到如今的年产粮400多亿斤,北大荒完成了向北大仓的完美转变。
然而,当市场经济的风雨迎面而来,随着北大荒现代化大农业的不断深入,一些新的问题也开始显现:农户生产规模小,竞争力不强,分散经营的小的市场主体与大市场难以对接;垦区产业体系不完整,局限性明显。
应对新的挑战要有新的思路,在新的背景下,对于农业发展的内涵也需要有新的审视。作为始终引领中国现代农业发展的排头兵,北大荒人意识到,垦区要建设更高水平的现代化大农业,必须要靠产业化来助推工业化,靠工业化最终实现农业现代化。
亘古荒原上的拓垦者,又开始了新的开拓,把农业现代化的华章做到了田野之外。
北大荒米业、完达山乳业、九三粮油……一批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从上世纪90年代起横空出世,拉开了北大荒农业产业化和农区工业化发展的序幕。
这些企业跨越局界、场界、县界、省界甚至国界,整合重组了原有的一批小散乱企业,凝聚起了强大的实力。在龙头企业的引领下,北大荒崛起米、面、油、乳、肉等十大支柱产业,农产品加工转化能力达到2380万吨,鲜奶处理能力达到130万吨,生猪肉牛屠宰能力达到420多万头。
而1998年,经国务院批准成立的北大荒集团,更是堪称农业企业中的“航空母舰”。集团整合垦区的龙头企业,协同配合,整体参与国际竞争。
从“北大荒”到“北大仓”再到“北大商”,这片黑土地上的农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目前,北大荒的品牌价值高达450多亿元。
建大基地、树大龙头、塑大品牌,北大荒自2000年以来,已培育了规模以上工业企业179家,打造出24家国家级和省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初步构建起以农产品加工为主,产业规模化、资源集约化、管理信息化的新型工业体系。
从北大仓到北大商,北大荒人创新发展的脚步并未停留,他们不仅把现代农业深植到了工业化的流水线上,也嵌入了水泥砖瓦的城镇化建设中。
在建三江管理局的创业农场住宅小区,记者看到,这里一排排的小洋楼整洁有序,周边生活设施完备,俨然一个现代化小城镇。小区的服务中心内,棋牌室、运动场馆、电影院等更是一应俱全。而像这样的住宅小区,如今已遍布垦区各个农场。
从2008年起,北大荒实施了城镇化建设三年决战,城镇体系基本成型,100多座现代化城镇平地崛地,27万户农垦职工告别泥草房、砖瓦房,搬进新居,城镇化率达到85.7%。
在创业农场,这个只有3000多户的农场已经有私家车1200多辆,还有80多台出租车和130多台大货车,职工住在城镇里,开着小汽车去田间种地;许多农场开通了城乡专线公交车,让职工坐着公共汽车下田间种地,成为北大荒独特的风景线。此外,垦区还兴建了“托地所”、“托牛所”、“托机所”。完备的社会服务体系,让广大职工群众真正实现了“耕作在广袤的田野里,居住在现代化城镇里”。
更令人吃惊的是,在北大荒城镇化建设中,每占用一亩土地,便复垦了18亩耕地。3年中,全垦区新增复垦耕地49万亩,相当于新建了一个大型农场,每年可增产粮食5亿斤。
为什么要搞城镇化?黑龙江农垦总局党委委员、宣传部部长高跃辉表示,这不仅仅是为了改善农场职工的生活条件,更是因为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息息相关,通过抓城,可以强工,可以带农。
“抓城、强工、带农”,这是北大荒的战略思维。城镇化,促进了土地流转和规模经营,吸引着产业向城市的聚集,推动了工业化的发展,更集聚起人才、资金、技术等生产要素,为现代农业的不断跨越提供支撑。在这一战略思维的引领下,北大荒的工业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正在同步起飞。
从“本体垦区”到“影子垦区”再到“域外垦区”——
北大荒自诞生之日起,就肩负着“示范、带动”的功能,农垦人“走出垦区发展垦区”,不仅在国内发挥着排头兵的示范带动作用,而且还走出国门,开拓了新的天地
作为现代农业的排头兵,不仅要自己发展好,还要发挥鲜明的示范带动作用,这是北大荒承载的国家战略中应有之义。
无论是建国前夕,开垦北大荒的第一批荣复军人身负的使命,还是友谊农场的建立初衷,都铭刻着这几个字“示范、带动”。
1962年,我国的第一部国营农场规范性管理文件——《国营农场工作条例》中就明确提出:国营农场必须充分发挥全民所有制农业企业的优越性,逐步实现农业机械化,总结现代农业生产经验,在发展社会主义农业经济中起示范作用。
多年来,北大荒人始终牢记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在努力实现自身跨越发展的同时,不断转变合作方式,提高合作档次,努力带动周边农村又好又快发展。
如今,北大荒已经成为现代农业的一扇窗口,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来这里参观学习,把北大荒的发展理念、技术、管理带到更多地区。而北大荒自身,也在走出垦区,成为引领者、播种者,带动更多的地方加快发展现代农业的脚步。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胡鞍钢认为,北大荒的迅速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外溢性和比邻效应,直接带动周边地区农业现代化程度不断提高,间接促进农村经济快速发展。
2002年,北大荒13个农场的300台大马力机车开进黑河、绥化等农村,开展农机“三代”(代耕、代种、代收)服务,翻开了垦区和地方农业合作共建的新篇章。大马力机车在黑土地上翻起的土层足有40厘米深,超过普通农村小四轮一倍,划开板结耕地的同时,也深深震撼了当地农民的内心。
北大荒的现代农业理念和技术,自此不断向垦区周边投射,在“本体垦区”之外,形成“影子垦区”。垦区通过与地方广泛开展局市共建、局县共建、场县共建、场乡共建,形成了互帮互进、互利共赢、共同发展的新局面。
2012年,垦地共建覆盖全省12个市(地)、65个县(市),垦区先进的耕作方式和生产模式向市县农村整体移植,完成农机“三代”面积5000余万亩,推广模式化栽培、少耕深松、旱育壮秧等技术20余项,为周边农民开展室内和现场培训10万人次,全年对外辐射供种19.2万吨,辐射供种面积4500多万亩,提高了地方农业机械化生产水平和集约化经营水平。全省1/3左右毗邻农民纳入垦地共建产业体系。
北大荒人感受到,北大荒的发展天然地与周边农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有黑龙江省委、省政府和各市地县政府的关怀和支持,垦区才能有更好更快的发展。“垦地共建”,既是北大荒人的使命之然、道义之责,更是发展之需、奋斗之要。
而如今,北大荒的“垦地共建”更已走出国门,在“本体垦区”、“影子垦区”之外,打造起“域外垦区”。
1954年,共和国建国5周年之际,前苏联送来了一份礼物,提供技术和装备,帮助我们建设了一个大型谷物农场,这个农场就是友谊农场。
60年过去了,当年的友谊农场和其所在的北大荒垦区,已经成为现代农业的排头兵,而此时,俄罗斯滨海边疆的大部分土地却长期弃耕,急需借助外力来开发。
伴随着中国全面改革不断深入,中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不断深化,加强两国农业领域合作的国家决策应运而生,而毗邻俄罗斯的北大荒则成为“走出去”拓荒的先行者。
2012年,牡丹江管理局在俄罗斯的第一个农场正式挂牌成立,名字叫做“新友谊农场”。
跨越近一个甲子的轮回,两个名字几乎相同的农场,然而援助和受援的双方调换了位置。当年从零起步的北大荒,从追赶者到领先者,集现代农业之大成,将自己的风采清晰地展现给世界,赢得了国际上的赞誉和尊重,也见证了中国道路的自信。
牡丹江管理局副局长张晓军告诉记者,在整个垦区,牡丹江管理局并不是“走出去”最早的,但发展速度很快。牡丹江垦区与俄罗斯滨海边疆区耕地相连,气候相似,作物相同,具有先天优势。目前,新友谊农场已经组建了13个分场,合作经营和自主经营面积达51万亩,累计生产粮食近10万吨,中俄双方实现了合作共赢。
而放眼整个北大荒,到2013年底,各农场已经开发境外土地300多万亩,已经有43个农场、9家产业化龙头企业在境外开展业务,注册成立了33家境外公司,实现了对国际国内两个市场的共同利用,为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和增加世界粮食的供给总量,作出了新的贡献。
从“本体垦区”到“影子垦区”再到“域外垦区”,北大荒的影响力和价值早已经不仅局限在其5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他对于我国粮食安全体系、农业现代化发展的意义,也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产业化龙头企业或者区域经济组织所能言尽。北大荒的改革,远远超出了北大荒和农垦系统的范畴,他坚持的是一种以国为先、以民为本的核心价值体系和发展思路;他闯出的是一条没有现成经验可以借鉴的中国特色的国有农业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