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基因、阴谋论与社会病

想象一下，如果就是否禁止转基因问题进行一次全民公投，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预测的答案是，最终，中国社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决议，转基因粮食以及由其制作的所有食品均属违法，全部被销毁。

这个预测靠谱吗？难道转基因推广者们不是一直在鼓与呼？难道国际科学主流不是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难道相关政府机构不是一直在力推转基因？难道农业部也一直在进行科普工作，说明相关政府部门已经表达了真实的态度？在一个信息并非自由充分流动的社会中，政府部门表态不意味着起码在现实层面争议已经被终结？

这些疑问均未必不是真相一部分。但事实上，今天在中国的转基因争议早已不再仅仅是科学问题—或者更准确说，转基因在中国从来就不是个科学问题。在公共领域中，它首先是社会乃至政治问题，其次才是别的什么。

而只要泛政治化色彩足够浓郁，事件的发展逻辑也会随之变化。

还原转基因争议，会发现海外敌对势力，国家安全，美帝国主义，种族灭绝……这些标签以及背后捕风捉影的猜测，一次次同时又持续刺激着这个民族百余年来积淀下来的被害潜意识。当这种潜意识被唤起，随之而来的集体防护心理体制，轻易吞噬理性精神和科学意识。“救亡压倒启蒙”。这是百多年间塑造国家面目以及国民性格和中国社会内在逻辑。没有随着这个国家强大而自然进行创造性转换，反而，成为会不定时发作的癔病，会附着在转基因等类似问题上。无论是货币战争还是郎咸平，还是外资做空中国，黄金，石油……这是个从不缺乏阴谋论的时代和社会，而转基因，又成为21世纪中国阴谋论的最响亮声音。

对话非常艰难，在我一篇还自然平和谈论转基因文章后面，有网友留下这样文字：“中国人凭什么天然纯净粮食不吃，非要吃你美国转基因？看把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有何目的？你们自己明白，我告诉你：越表演证明你心越虚，你想让中国人慢慢无声息死在转基因食物上，是吗？最终控制中国！”我把留言中的脏话去掉了，但这并不妨碍这段文字的战斗力和他力图描绘那种图景。而这个虚拟的图景，这些年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些都还不能解释为什么崔永元要站出来蹚这趟“浑水”。崔永元以个人名义赴美国进行转基因食品调查，并拍摄转基因相关的纪录片。围绕“转基因食品能不能吃”的话题，他曾与科普作家方舟子在微博上公开“掐架”。回国后接受采访时，他曾表示：“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科学家是有争议的。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作为普通的老百姓，又不懂这个事情，最好不要让我吃；或者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可以吃，可以不吃，不能剥夺我选择的权利。”作为一个有个性的，拥有大量粉丝的主持人和公共人物，崔永元以愿意“说真话”被民众认可。他不可能陷入到阴谋论中去，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用拍摄纪录片的方式来寻找“真相”，最后的结果却是，真相总在路上？

另外一家杂志则试图在证明，即便用纪录片的方式，崔永元也未能看到真相。不过，在一次次被认为事实已经清楚以后，事态却似乎在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随着近期因为含有未经农业部批准的MIR162转基因成分，中国退回12批54.5万吨美国输华转基因玉米，民意的天平将更加倾斜。

崔永元介入事件的直接契机是有人在微博中声称“要创造条件让国人都吃转基因（食品）”。

在我看来，与其说是转基因，不如说是挺转基因人士的启蒙主义理念刺激到了崔永元。甚至，在这一点上。崔永元是有部分道理的。民众为什么一定要过那种你认为正确的生活？为什么不可以选择一种“不正确”却有趣的生活方式？

崔永元的故事这就延伸到反转问题另一层面，缺乏没有科学精神而沉醉于官场逻辑被认为是中国科技无法进步，并最终没法进入现代社会重要的原因。而逻辑似乎在决定，由于没有内生的现代化动力，中国社会之进步必须需要启蒙者来起到引领作用。

可以说，挺转基因者们的底气除了科学正确，更多则来自这一精英心态层面。但是另一方面，启蒙者的角色在现在不合时宜的。当年诗人写下的那句，告诉世界，我不相信。已经成功预言了30多年后中国社会的真实状况：有关部门的公信力屡被质疑，根本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

不妨回到均可接受的原则：一社会中，主流人群拥有足够科学素养将是阴谋论的边界。而另一个可以确认的规则则是：当科学问题被其他绑架，即无智慧可言。

在这个意义上，转基因问题必须去政治化，唯此，争论才有走向明晰之可能。

文章来源：时代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