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高温热害后的众生相｜深度调查

7月下旬至8月上旬以来的玉米热害，给黄淮海夏播玉米的生产带来了严重不利影响。在这场波及范围广泛的热害中，农民与经销商成了最大的受害者，部分品种玉米的绝产几近断了他们的生存之路。当他们怀揣一丝希望等待解决办法时，等来的却是无尽的未知。

地处黄淮海夏玉米生产区的山东省是我国重点产粮区域之一，也是此次热害发生地点之一。近日，南方农村报记者奔赴山东省济南市、德州市、济宁市等，走进农民、经销商等的生活，开启了为期数天的热害调查，了解真实的现状，探寻在灾害与品种缺陷不可避免时，如何保障底层农民的收益？保险制度如何缓解热害带来的损失？热害频发，如何选择品种来规避风险，靠红白轴区分可行吗？（今日起持续推出相关报道）

portant;word-wrap: break-word !important;">文、图/南方农村报记者 李少泽 叶凤林

portant; word-wrap: break-word !important;">portant;word-wrap: break-word !important;">热害调查NO.1

portant;word-wrap: break-word !important;">农民：年年有灾害，就该听天由命？

济阳县毗邻山东省会济南市，自县城往西北14公里处是济阳县第一大镇垛石镇。

沿着垛石街往前走几公里，在一个不起眼的庭院里，停放着一辆引人注意的玉米收割机，这便是种植大户周配军的家。周配军今年种了100余亩玉米，种植品种有登海605、登海618、先玉047、迪卡517等。“今年玉米长势都不如往年好咧，穗小，但还过得去，每亩减产200-300斤吧。”周配军边鼓捣着收割机，边回过头来说道。今年晚种的玉米比早种的长得好，他估计着，可能是玉米播种得晚，授粉时避开了高温多雨等不良天气。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高温热害中，能像周配军一样无预料的避开不良天气的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与热害狭路相逢，被冲击得头破血流的人。

作为商河县的农业大镇，今年郑路镇玉米种植面积达6万亩以上。也是在今年，众多玉米品种的田间表现均出现了转折性的一幕，击碎了无数种植户的梦。“这几年我们一直种登海618，抗倒伏、产量高，前两年亩产量得有1500-1600斤。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33亩玉米基本不长粒！能有400斤棒子（玉米）就不错了！”郑路镇李家坊村种植户张同义叹了口气。

张同义算了一本账，即使不计人力成本与土地承包费，每亩地还得赔本上百元。

“咱们老百姓就盼着这点收成过活，如今到了收获季，2-3万的收成却没了。”张同义心里很不是滋味，这33亩玉米地，本应为这个家庭带来温饱，如今却让张同义陷入了无际的泥沼。他没有料到自己会赶上这么一场高温热害，让所有的辛勤劳作付之东流。而现在，他只能同无数受灾者一样，将最后一丝期望寄予在未知的农业保险上。

郑路镇玉米热害现场

面对热害，有的人在等待救助，也有的人一直在维权的路上，郑路镇的老刘便是其中之一。

老刘种植的25亩邦玉339几乎绝产，在玉米受灾后，他四处奔波，分别去找过代理商、相关农业部门，但处处受挫。代理商称种子质量没问题，赔偿不该他们负责。而热害的农业保险，目前也还是未知数。“几乎所有人都在踢皮球，没人出面解决问题。”老刘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服与倔强。现在老刘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他希望政府能以积极的态度来面对、解决这个事情。

“玉米没了，接下来该怎么活？难道我们只能听天由命？”老刘念叨这句话时，眼眶里闪烁着些许泪光。

在商河县乃至黄淮海地区，玉米产业养活了许许多多像张同义、老刘这样的农民。他们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高温热害成了他们清苦生活中的致命一击。

portant;word-wrap: break-word !important;">经销商：有人庆幸，有人愁上头

人们常说，农业是靠天吃饭的行业。遭遇“天灾”，玉米没收成，吃不饱饭的可不仅仅是农民，还有经销商。

据了解，目前济南、德州市的大部分农资零售店里，种子、农药、化肥都是一体化销售服务，赊销率高达80%-90%。一亩地，肥料成本就得上百元。因此，经销商甚至比农民更期盼风调雨顺的年份，这样临近年关的时候，他们才可以顺利将农民赊欠的种子钱连带化肥农药钱收回来。

对于济南市商河县郑路镇销售邦玉339的经销商杨华民来说，今年他不指望能收回农民赊欠的种子钱了。

杨华民销售的邦玉339玉米种子种植面积合约300亩，有120亩出现严重减产问题（每亩减产达70%）。玉米热害发生后，刘家村有很多村民上门找杨华民讨说法。“老百姓就靠着种玉米这点收成来过活，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杨华民深知农民的不易，“邦玉339前两年表现较好，没想到在今年这种气候下减产如此严重。”

一旦种植的玉米出现问题，农民首先想到的是去找卖种子的，而卖种子的也有苦难言。

杨华民到发生热害的田间拍了些玉米花粒、畸形穗的照片，便和三位种植了数十亩邦玉339的村民来到商河县农业局的农技站，希望能在这儿找到解决的方法。“农技专家告诉我们，天气是造成减产的主因。现在除了加强管理外，有两个办法：一是去做种子质检，二是去找代理商要说法。”杨华民回忆道，他也曾去找过代理商，代理商表示种子质量没问题，赔偿不该他们负责。那该谁负责？

“玉米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找公司，百十个老百姓找我。但没有人知道该谁负责，我也无法给老百姓合理的解释。”这是杨华民的忧愁。

在这场热害中，比杨华民更惆怅的经销商不计其数。郑路镇的郑生（化名）便是其中之一。今年他经营的种子门店销售登海618合约13000多亩，绝大部分地块出现了减产情况。

在与记者交谈的过程中，郑生始终眉头紧锁，话语不多，只重复着同一句话：天气问题，不是种子质量问题，今年大部分品种都这样。片刻，又轻声补充道：“种子肥料90%是赊销出去的，现在出现这种状况，老百姓根本不相信我这个人了。”郑生叹了口气。寥寥数语里，透露着对收不上款的担忧，更透露着对种子店未来的担忧。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的种子店该如何继续经营下去。

“农民无力承担损失，但经销商也是受害者，不该承担责任，也承担不起。何况人卖的是经过审定且来自正规渠道的种子，也都是老百姓自选的。”郑路镇福田农资绿聚能肥料直营店店长对同行的处境十分同情，“做农业没有保障，年年有灾害，今年是他家经销的种子遇到了问题，下一年遇到问题的说不定就是你我。”

在这种形势下，除了同情与无奈，经销商们心里藏着更多的是恐惧，对未来气候及保障制度等诸多不确定性的恐惧。

portant;word-wrap: break-word !important;">品种：潮起潮落，各领风骚数年

热害发生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品种上。从济南市去往德州市，再绕回济南市，通过广泛走访经销商及相关农业部门，记者初步获知了济阳县及商河县部分品种的市场情况。

这一路见得最多的是农户和经销商，而听得最多的是“登海”。

2017年，济阳县玉米种植面积约60万亩，登海618作为我国首个具有亩产突破1500公斤高产能力的新品种，由于耐密性好、抗倒伏等优点而大受欢迎，目前推广种植面积达10余万亩，位居济阳县第一。

而商河县的天下属于被评选为“‘十二五’国家科技计划重点成果”登海605的。记者了解到，2017年商河县玉米种植面积70余万亩，其中登海605销量第一，占种植总面积1/3，约20余万亩。

在农民和经销商的心目中，登海605、618都有着极为耀眼的成绩。

这些分散在各乡镇的农民就像河里的鱼儿一样，当它们发现诱饵时，群起而追。在今年的玉米播种季，种植户们大面积的种植着这些单一品种。

“光我家今年就卖出了14-15万袋登海605，登海618也达10万袋以上，其他品种很少有超过5万袋的，大多数是在万袋以下。”商河县兄弟种业总经理王元涛谈起业绩时，也丝毫没有掩饰他对登海系列的肯定，“登海605、618往年表现极好，前几年黄淮海大面积暴发锈病、大面积出现玉米倒伏现象，登海605、618抗锈抗倒，持续高产，深受老百姓的喜爱。”

而在今年这场普发的热害中，登海618、登海605、登海662、邦玉339、金来318、连胜216等多数品种的表现似乎并不理想。

“今年玉米普遍减产。登海618受灾较为严重，登海605秃尖，但相对还算稳定。先锋等也受到较大影响。”从乡镇到市县，人们给出的反馈如出一辙。在武城县，农民向县农业局自报的约500亩热害发生面积中，登海618约占半数（登海618约219亩，金来318为50亩，中玉9号为20亩，鲁北畅丰67为4亩，先玉339为3亩）。再将热害发生情况放大到德州市，焦点依然离不开这几个品种。

德州市五个示范县2017年高温热害发生情况

来源：国家玉米产业技术体系

在这场与高温对抗的战争中，郑单958、隆平206、伟科702等品种表现相对稳定。

据悉，在武城县，郑单958等品种占据了较大种植面积，今年热害发生程度较轻。而在商河县、济阳县，大面积种植的登海618等品种表现并不稳定，热害发生程度相对严重。“现在商河县80%玉米是红轴，白轴逐年减少。2014年我们卖出隆平206约9万袋，15年卖了7万袋，然后逐年下降。”王元涛告诉记者，郑单958、隆平206类白轴品种今年表现好，期待明年能有一定回升。

品种兴盛有时，衰落有时，这都是有原因的。

据了解，早在2013年，黄淮海的极度高温使得品种出现了局部调整，此后，隆平206、伟科702等热害发生较轻的品种快速增长。至2015年，一场席卷黄淮海大平原中南部的玉米南方锈病暴发，使黄淮海区的玉米品种再度产生了重大变化。加之抗穗腐、抗倒伏能力不突出等原因，郑单958及与郑单958血缘相近的部分白轴品种（浚单20、隆平206、伟科702等），种植面积大幅下降。而抗锈病、抗倒伏的登海605等诸多红轴品种崛起，引发了2015年的“红轴风暴”。

而今，高温热害再度发生，部分品种表现稳定，部分品种被打得措手不及。明年选什么品种好呢？王元涛也被难住了。“每个品种都有自己的问题，今年是热害，说不准明年又是什么灾害。”

不具完美的品种，潮起潮落，各领风骚数年。

未来会遭遇什么“天灾”？不得而知。而面对未知的“天灾”，如何保障各方利益，让人们不再“听天由命”、“靠天吃饭”？这里面值得你我思考的还有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