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种的培育温暖的光---音乐剧《袁隆平》观后
作者:于平(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南京艺术学院当代舞剧研究中心主任)
都知道袁隆平是“世界杂交水稻之父”,于是也就特别想知道这位“袁隆平”如何“被音乐剧”了。湖南省歌舞剧院音乐剧《袁隆平》的编剧谭仲池的想法是:“采取递进、跳跃式电影蒙太奇表达结构,极富画面感、视觉美、深邃美。看似很难展示故事的美感美质,即杂交水稻培养的情节,都被人物之间的缠绵之情,剧情的起伏之波,色彩的变幻之奇,灯光的视觉之妙,音乐的典雅之美,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吸引观众进入如梦如幻的杂交水稻世界,去感受绿色的生命天地的神奇壮丽与辉煌,领略生命创造者的美丽……”简言之,“被音乐剧”了的袁隆平,要把“缠绵之情”寄寓在“杂交水稻世界”之中,也更要让“杂交水稻世界”的“缠绵之情”有起伏之波、变幻之奇,要让我们看到更为出彩的袁隆平!
音乐剧《袁隆平》剧照
音乐剧《袁隆平》的舞台呈现由两幕构成,即以中场休息为界分为上、下两个半场。每一幕之间不落幕,而是由若干个片段“藕断丝连”般过渡。比如上半场的第一幕的片段构成便是《希望》《课堂》《自由散漫》《迎难而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浮夸》《真理》《丝带稻穗》《抗击饥饿》《责任》《高产稻只是个幻想》和《从此我们不分离》。由这些片段的名称你便可以看出:一、音乐剧的故事是从袁隆平到湖南安江农校任教开始的(《课堂》)。那一年是1953年,23岁的袁隆平从西南农学院毕业后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二、音乐剧构织的戏剧冲突主要不是“人际”的而是“观念”的,尽管“观念”也需要借助相应的“人际”来呈现——从片段《浮夸》还是《真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还是《高产稻只是个幻想》就可以看到这种“观念冲突”之所在。三、关于音乐剧的典型人物,袁隆平作为男首席毫无悬念;那谁是女首席呢?编剧设计的在《课堂》是袁隆平的学生,在《丝带稻穗》中与袁隆平产生恋情、在《从此我们不分离》中与袁隆平结为连理的董婕。
将董婕设计为音乐剧《袁隆平》中的女首席,对于这部音乐剧的编创而言是一个难题。正如我们的芭蕾舞剧和民族舞剧都编创过《梅兰芳》,但哪部舞剧都未将梅夫人福芝芳设计为女首席。编剧关注袁隆平,是因为“生活中的袁隆平感情世界特别丰富……他的性格尤其独特——豁达、散漫、幽默、风趣,特立独行,且能歌善舞,会拉小提琴,爱好打球、游泳……剧情演进中的许多台词实际上都是他生活中语言的真实再现。”因而在我看来,能否写好董婕,是这部音乐剧成功与否的关键;在这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或者可以说,对于“杂交水稻之父”的辉煌,观众希望看到“辉煌”背后的故事,希望看到“成功”过程中的跋涉,希望看到“女首席”对“男首席”的情感支撑、人生驱动和信念坚守。正如在《丝带稻穗》那一片段中,两人无意间发现一株天然高产水稻时的“二重唱”:
袁:“一株稻穗长在心房,一条丝带拴住希望;你闪耀幸福的光芒,就在我身边成长,你在的地方是天堂……”董:“此刻你就在我身旁,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你的笑声那样的爽朗,像个孩子的模样……”袁:“你给我一双翅膀”董:“你像黑夜的光芒”,袁接唱:“你像黑夜的光芒”,董“带着我去飞翔”……在这里,“天然高产水稻”与董婕在袁隆平的心中实现了“意象叠合”,“女首席”董婕成了袁隆平这位“男首席”心中的念想,两人的“二重唱”宛如袁隆平与自己人生情怀的恳谈。
第二幕整体构成的片段是《改变世界》《我的宝贝》《最美的地方》《为什么这么难》《你是琴,我是弦》《南下火车》《别让我失望》《3%、70%》和《曙光》。如果说第一幕的“戏核”是《丝带稻穗》中“天然高产水稻”与董婕在袁隆平心中的“意象叠合”;那么第二幕的“戏核”就该是《你是琴,我是弦》。这是袁隆平将远赴海南去培育稻种时,董婕对袁隆平的一段唱:“你是我心中的一把琴,我是琴上的那根弦;盼望着你有一天把愿望实现,无论岁月有再多艰难。也许那一天沧海桑田,也许那一天很遥远,把我们共同的信念刻在大地,把我的脸映在你心间……我眼中的你,困难早已习惯;我眼中的你,委屈独自承担;虽然我是那样希望,你能多些时间,陪在我的身边……但是我明白你的心愿,虽然很遥远,难实现……请你把我的期盼带在身边,天涯海角再坎坷、再遥远,也不孤单。”作为第二幕的“戏核”,我们可以看到“女首席”董婕成了袁隆平人生境况的叙述视角,由袁隆平的“心中念想”转化为袁隆平的“他者聚焦”。
整体构成第二幕的那些“片段”,核心的脉络是在亲情的离别相思中培育播撒希望的“稻种”。很显然,没有袁隆平与他的团队移师海南,就没有海南乡民带其去寻找野生稻,也就没有闻名于世的“杂交水稻”……“海南之行”对于讴歌袁隆平的巨大贡献是不可忽略的,编创者在故事叙述上采用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方式:一方面,叙述袁隆平及其团队在海南的思索与探寻;一方面也要叙述湖南方面的关注与责难——这个责难主要是同行的冷嘲热讽,而袁隆平的董婕却学着袁隆平:“困难早已习惯,委屈独自承担……”于是,才会有最终的《曙光》——在全剧的终结处,对袁隆平支持过、误解过、帮助过、嘲讽过的各色人等,在惊艳世界的“杂交水稻”前形成了共识:“幸福温暖绽放,收获满天星光,千万点光芒,总能把世界照亮。种子播撒希望,你把这世界照亮,用生命和汗水浇灌出那金色的梦想,走向地久天长……”
应当说,总导演李雄辉把握音乐剧的造境特征是到位的。剧中运用若干“稻丛”的挡片移动,产生了“移步换形”的快速空间切换的效果,但可以再运用群体舞者的身体语言来以虚衬实。戴劲松的作曲充满激情,似应在过于急促的节奏中安置一些平缓、舒展些的转换,在对比中增强艺术效果。作为一部现实题材并且主人公尚健在的艺术作品,音乐剧《袁隆平》之所以能不拔高、不浮夸却又能感动人、激励人,在于袁隆平本身的务实取向和执着求索。音乐剧《袁隆平》艺术形象的意义,让我们联想到一段马克思所说的广为传扬的话:“在科学的道路上,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只有在崎岖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如果说,这个“光辉的顶点”就是我们瞩望的“高峰”的话,那么“崎岖小路”就是“独辟蹊径”——就这方面而言,音乐剧《袁隆平》已经很有些意思了;相信创作者能不畏劳苦、继续攀登!
《光明日报》( 2017年07月28日 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