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沙高手刘铭庭:防治荒漠化,他的国际奖项最多
本报记者 韩立群《 人民日报 》( 2017年07月10日 15 版)
刘铭庭近影。人民视觉
红柳。陈 洋摄
刘铭庭和吐鲁番农民。人民视觉
刘铭庭,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员。为了荒漠化研究,他曾绕塔克拉玛干沙漠7圈,全长40多万公里;发现了柽柳(又叫红柳)属5个新种,将中国的柽柳植物研究推向了世界领先地位。多年来,刘铭庭共获联合国表彰奖励3项、国家级表彰奖励8项、省部级表彰奖励28项,是全世界在防治荒漠化领域获得国际奖项最多的科学家。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派出的专家组,被其业绩感动,尊称他为“刘红柳”。
推开刘铭庭的家门,84岁高龄的老先生正伏案工作。
“退休20多年了,他还是天天忙工作,满脑子都是治沙、红柳、大芸。”老伴储慧芳笑着嗔怪道。
“如果流沙把它全部掩埋,它会又往上长两三米,这是真正抗风沙的红柳种类”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生长着一种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植物,那就是与胡杨、梭梭齐名的中国三大荒漠林树种之一——红柳。
红柳为小乔木,通常高2—3米,根系发达,最深可达10余米。红柳寿命可达百年以上,耐旱、耐热,尤其对沙漠地区的干旱、高温及严寒有很强适应力。
1956年,还在兰州大学生物系学习的刘铭庭到新疆进行毕业实习。在荒漠中,他第一次见到红柳,便被这能与风沙、盐碱奋力抗争的植物深深吸引。毕业分配时,刘铭庭主动要求,如愿来到中科院新疆分院,开始了与红柳结缘60年的漫漫科研生涯。
1959年,他参加了中国科学院组织的塔克拉玛干科学考察队,走进了荒漠。“当时,遇见的一个沙丘很高,孤零零的,上面长满了红柳。”刘铭庭回忆,“那种红柳枝条比较细,很硬、很干;最主要的是它的叶子不一样,我当时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新种,可能会在防风治沙中发挥很大作用。”于是,他对这种红柳的分类学特征进行了深入研究。1960年,他将其命名为“沙生柽柳”。1979年,学术界正式将其更名为“塔克拉玛干柽柳”,业内也称为“刘氏柽柳”。
“这些柽柳高两三米,如果流沙把它全部掩埋,它会又往上长两三米。它的枝条柔性比较大,大风刮不倒它。它的叶子是针形,风沙打不掉,还能进行光合作用,在沙漠生存就成了可能。”刘铭庭强调,“这是真正抗风沙的红柳种类,生态意义非常大。”
我国科学家一直寻觅的优良固沙植物终于有了!此后,刘铭庭又相继发现了莎车柽柳、塔里木柽柳、金塔柽柳、白花柽柳4个新种,成为柽柳属植物研究领域公认的权威。
曾因风沙掩埋而3次迁址的策勒县,刘铭庭和同事治沙后,威逼城区的沙丘群后退近5公里
刘铭庭暗下决心,要让这些柽柳长满新疆的沙漠、戈壁,真正改善生态环境。他开始无所畏惧地往沙漠里跑。
刚到沙漠时,刘铭庭没有经验。有一次,天刚下过雨,沙子表面凉凉的,他和同伴光脚穿着鞋子就往沙漠走。结果太阳出来后,沙子越来越热,他们不得不走两步就把脚跷起来晾一下,然后继续走。
上世纪60年代起,刘铭庭开始潜心研究红柳的育苗和造林。一天,他收到于田县政府的来信,邀请他帮忙种红柳、治沙。他二话不说,带上铺盖卷就上路了。那时当地还不通火车,1300多公里的路程,他辗转、颠簸了整整10天,一到目的地就钻进塔克拉玛干沙漠忙起来。
终于,他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发明了一种繁育红柳的办法——利用山上的季节性洪水,撒播红柳种子,种子经过冲刷、浸泡、沉淀,进而生根、发芽,成活率高,还节约了大量人力物力。这种简单有效的好办法,得到大面积推广。
此外,他将红柳的育种、产苗量由每亩5万株提高到了50万株;扦插育苗的亩产苗量也达到了12万株,比当时在红柳育苗中一直处于领先地位的苏联高出6到20余倍,达到世界领先水平。
这为红柳被用于恢复生态环境提供了保障。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刘铭庭着手将红柳研究成果大面积应用于荒漠化固沙造林。
1982年,自治区在曾被风沙掩埋而3次迁址的策勒县召开现场办公会,研究治沙,这次又请来了刘铭庭。刘铭庭当场签下军令状。
5年后,专家组验收时惊呆了:治沙15万亩,流沙前锋后退了4至5公里,投入产出比达1∶7.5。
多年来,他跑遍南疆的每个县市。每次见到他,都是和农民在一起舞动着坎土曼(一种挖土工具),挥汗如雨。就这样,红柳在南疆已发展到500多万亩。刘铭庭的红柳造林技术还被用于山东、天津的海滩造林和吉林的盐碱地造林。
1995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在第一个“世界防治荒漠化和干旱日”,将首次设立的“全球土地退化和荒漠化控制成功业绩奖”,授予了刘铭庭主持研究的“盐碱地、沙地引洪灌溉大面积恢复红柳造林技术”项目。刘铭庭作为主要完成者的“策勒流沙治理研究”成果,也同时获得这一奖项,两项成果占了当年获奖成果数的1/4。
退休后扎进大漠,研究大芸人工接种技术,带领农民摆脱贫困
得知大芸(又叫肉苁蓉)这种植物,刘铭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种植物寄生在红柳根部,能活血、提高人体免疫力,被医学界誉为“沙漠人参”。近年来,随着海内外需求量不断上升,大芸每公斤价格从几元涨到了几十元。大芸价格上涨,能让南疆一些地区的农民增加收入,但是无序采挖会严重破坏生态,能否进行人工种植呢?
带着这个疑问,1995年,已退休的刘铭庭和老伴储慧芳商量后,带着5万元积蓄重回于田县。
两位老人白天在沙地里冒着大风与酷暑辛勤劳作,晚上则在地窝子里忍受着蚊子和牛虻的叮咬。交通工具就是一辆摩托车和一辆毛驴车。
老伴每天都在努力地记日记,怕忘了每星期二的集市,因为一周所需的生活用品都去那里买。打电话要去5公里外的奥依托克拉克乡政府,书信也只能暂存在23公里外的县上。老伴60岁生日时,刘铭庭出差。儿子、女儿来到塔克拉玛干沙漠,见到又黑又瘦的母亲禁不住泪如泉涌,恳请她回家颐养天年。然而,她没有走,“你爸还要研究大芸。他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历经艰苦摸索,大芸终于试种成功。2003年,刘铭庭在全国获得大芸种植的第一个发明专利,紧接着又成功研发出大芸“开沟播撒高产法”。大芸人工接种率达100%,亩产最高达200公斤以上,亩产值最高能达8000元左右,相当于10亩棉花的收入。
他无偿地把技术传授给农民,仅于田县就发展了16万亩红柳、大芸,让众多农民摆脱了贫困。
于田县奥依托克拉克乡农民买提库尔班·阿不都艾尼说,“原来我们家毛驴车也没有,种了大芸后我们买了汽车、盖了新房,太感谢刘教授了!”
今年,刘铭庭又去了吐鲁番市和精河县帮助指导种植梭梭、大芸;5月初,从种植场回来后,又去了山东参加首届海岸柽柳论坛;每年还要在于田县的种植场住四五个月……
已是耄耋之年的刘铭庭,依然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