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仁宗:科技创新需要“劳逸结合”
建设世界科技强国,我国目前还面临一些瓶颈,科技创新能力特别是原创能力还有较大差距。创新依赖科学家的头脑,而科学家的头脑是最难把握的。许多研究创新的学者认为,不存在某种创新处方,可以据此万无一失地实现创新。然而,科技创新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劳逸结合”就是其中之一。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三境也。”从科技创新的角度来理解和诠释这一段名言,可以说第一境界是高瞻远瞩、选准目标,第二境界是苦心孤诣、废寝忘食,第三境界是豁然开朗、得心应手。这三重境界归纳起来,可以称作“劳逸结合”,因为科技创新成果往往是在“劳”(第一、第二境界)的基础上、在“逸”的状态下(第三境界)得出的。与此类似,德国物理学家赫尔姆霍兹和法国数学家彭加勒认为,科技创新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酝酿阶段,科学家在充分掌握相关资料的基础上煞费苦心地探索;第二个阶段是启发阶段,科学家往往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头脑中出现了创意或问题解决方案。例如,古希腊物理学家阿基米德面对给国王金冠称重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但在一次洗澡时,脑中忽然出现了解法。他为此激动万分,大叫“我找到了”。又如,德国化学家凯库勒研究苯分子结构,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他面对着火炉在沙发上昏昏睡去,突然在梦中出现一串原子像金蛇一样狂舞,最后咬住了自己的尾巴。醒后,凯库勒受梦境的启示,发现了苯分子的环状结构。阿基米德在洗澡时的灵感和凯库勒的梦境,都是在极度辛劳后头脑放松的时候出现的。
当然,科技创新中的“逸”并不是放弃研究或耽于享乐,而是经过一些放松时刻,使头脑摆脱种种成见的束缚。要想经过“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艰辛积累,达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畅快顿悟,往往需要突破思维定势。美国细胞生物学家德汉说,先入之见是创造性的祸害。因为这些先入之见会让人一下子跳到某个结论,难以打开新的局面。摆脱先入之见的办法是让头脑放松、让思维自由游荡,充分发挥想象力,实现“思维变轨”,将本来不相干的东西联系起来。美国化学家赫希巴赫说,在创新时,你在探索一个我们没有答案的问题,这是挑战、是冒险。这时需要的不是将脑子集中在某一点上,而是让它漫游、游荡;可以做一些与研究无关的事,例如去森林散步,让头脑去它不熟悉的领域逛逛。他说,正因为你在这个不熟悉的领域是新手,这种幼稚、天真和质朴往往能让你萌生创造性的顿悟。赫希巴赫本人运用联想思维,把本来不相干的东西联系起来,用交叉分子束方法研究化学反应,设计了“分子束碰撞器”和“离子束碰撞器”。这些成就使他获得了诺贝尔奖。
科技创新中的“劳逸结合”,还意味着百忙之中要下一着闲棋。在很多棋局中,有些落子看似闲棋,其实不闲,是对主要棋步的长线配合,是棋手的主动布局,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一些基础研究就像科学创新中的闲棋。基础研究孕育着创新的潜能,但我们不知道基础研究成果何时可以转化为生产力。如果我们忽视“劳逸结合”的创新规律,急功近利、操之过急,不能给予这种貌似离创新目标颇为遥远的基础研究足够支持,就很可能失去创新的机会。当年,英国首相访问法拉第的实验室,法拉第向他展示电磁感应现象,首相问他:“这有什么用?”法拉第反问道:“那你说小孩儿有什么用?”众所周知,似乎离实际生活很远的电磁感应理论,后来被广泛应用于电工、电子技术、电气化、自动化等诸多领域,大大促进了社会生产力发展。这个故事启发我们,要大力支持基础研究。陈毅同志曾经指出,中国是一个大国,我们要有远见。让一部分科学家从事基础理论研究工作,其意义、其作用从长远来看,是很重要的。这些论述在今天仍然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