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摇钱树”生病了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山核桃?

天目山脉,曾让临安农户引以为傲的山核桃林,如今正面临干腐病、根腐病的双重挑战。

在临安的山核桃第一大镇——岛石镇,去年山核桃林的面积有12.8万亩,占到临安全市的四分之一多。作为当地致富增收的主导产业,村民们担心的是,“摇钱树”生病了,我们该怎么办?

今年3月,一家山核桃专科医院落户岛石镇,医院的负责人,正是临安市康之林山核桃专业合作社理事长吴向阳。这家医院,能给病了的山核桃开出怎样的药方?

上山测土

调理很关键

3月底的一个早晨,天还有点冷,临安岛石镇黄川村张家自然村村民张佑相冒着细雨丝儿,“闯”进了山核桃专科医院。

“在新闻上看到了医院开张的消息,就想来问问怎么测土。”交谈中,张佑相告诉记者,自己家里有两片山核桃林,一片160多株的是当年生产队分的。3年前,最大的一株开始生病,今年春节后,他又上山看了看,活下来的只剩3株。

沿着弯曲的山路,当天,记者跟随吴向阳和张佑相,一起前往他家的山核桃林测土。张佑相带着一把锄头,边往上爬边指,“你看,这些枝桠发黑的,多半都死了。”他告诉记者,村里其他人家跟他的情况也差不多,自从山核桃林开始生病,他们都不敢再用化肥、农药,听说土壤偏酸,撒石灰效果好,就一担担把石灰挑上山去,但这都没能阻止山核桃林的成片死亡。

这片扇形的山湾涉及8户人家,张佑相的林子大都朝阳。根据他的观察,朝阳面的山核桃林,死得总比阴面快一些。早些年,他为了采摘方便,和其他人换了地,把自己的山核桃树都集中在阳面,这下反倒成了损失。

约莫七八分钟,我们到了老张家的林地,吴向阳边挖土取样,边跟张佑相介绍取土的步骤。在这片林子,老张要在不同的位置取五个土样,经过二十多天的阴干,再进行后续的测土配方。

林地土壤退化,就跟人的身体出了毛病一样,需要调理。而原先的小农模式,意味着每家农户的林地情况都会不一样,正因此,山核桃专科医院在免费为农户们办会员卡的同时,就树立了一个目标:要为每一块林地建档,通过定期的测土配方服务,为现代农业迈向生态化发展、产业化经营积累“大数据”。

“做农业没有立竿见影的东西。”吴向阳说,前些年大家忙于致富,盲目扩面增量、乱用药的现象很普遍,当时的“恶果”直到现在才显现出来,现在,大家都意识到了生态经营的必要性,但这个偿还的过程,也将是漫长的。

今年3月,临安岛石山核桃专科医院成立。记者祝梅/摄

换个品种 服务是引领

面对成片死去的山核桃林,村民们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是,如果不种山核桃了,我们该种什么?张佑相就试过,在原先死掉的山核桃树旁,他挑新土挖新坑,又种下两棵山核桃树,但这两棵树都没能活下来。

“死掉的林子我也不指望了,只想来问问还能种什么。但另一片林子要怎么治?我想保住它!” 张佑相的另一片山核桃林是十多年前自己种下的,去年刚出了几百斤蒲。这也跟大多数当地村民的情况一样——有多片位于不同位置的山核桃林,虽然损失在持续扩大,还有林子撑着家里的主要收入。但他们的钱袋子正在瘪下去,比如,张佑相这片林子原先能收3000多斤干籽,毛估估,也少了10多万元收入。

“以往产量有五六千斤的林子,去年只有二千多斤,今年估计要掉到几百斤。”张佑相边上的林子是邻居张均富的,比张佑相好的是,他的林子位置更高,遍布阴阳两面,眼下还没“全灭”。他告诉记者,自家还有两片林子,其中一片也开始染病。

“我没其他收入来源,准备就靠保险和退休金了。”张均富告诉记者,死掉的山核桃林劈成柴,收购价是20块100斤,这个价格甚至不够劳务支出,死了的树杵在地里,平时他们也很少去——怕倒下来伤到人,真的砍了,又能种什么?

前段时间,吴向阳也做了另一件事。他在自家合作社的基地里辟出一块地,种上了7年的香榧大苗。“上回嵊州谷来镇的农合联来我们这里推介,听说香榧能够适应酸性土壤,我就先来试试。”他说,无论是品种、技术还是效果,要想引导村民们换一个产业,都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

“政府部门已经给村民们做过两期香榧培训课了。”吴向阳说,他还引进了2000株香榧,准备再移植1万株,在镇里搭建一个香榧苗圃,让当地农合联与嵊州谷来镇农合联形成资源和技术的紧密对接。

“我们现在来做服务,就是希望从源头切入,改变这样的局面,但我也很担心,这样的服务是不是来得有些迟。”吴向阳说。

生态经营 任重而道远

山核桃林有自己生长的小气候,但这几年,周边其他省市都有了山核桃林种植。它们生长的山湾间没有路,石子堆砌的小道,都是张佑相、张均富们一趟一趟走出来的。陡峭的山腰上有一间加工房,原先是为了就地脱壳加工,如今堆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得上的采收网。

这个网,其实也是当地迈向生态化经营的重要一环:顺着一句“白露到,竹竿摇”,原先的山核桃采收多靠人力攀爬和竹竿击打,前者为了方便,在树干上钉上钢钉,后者则抽打树枝采果——如今,我们很难去系统地描述这些采收行为对山核桃树本身的伤害有多大,用张网的方式等待山核桃们自然落果,一来可以减少伤人、伤树的行为,二来,它也一定程度改变了采收的传统模式——张网不影响草地生长,不再需要通过施用除草剂的方式来采果了。

去年,岛石镇在岛石村、银坑村、山川村三个村推广自然落果采收法,村民们欢迎的同时也有疑虑:传统方式可以集中采收,但自然落果就要时不时去查看一下了。

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如何权衡?今年3月,临安市现代林业科技服务中心主任王安国在谈及当地特色产业发展时表示:临安的山核桃产业要向追求生态可持续减量增质转变。比如,不适合山核桃生长的山顶、山脊和地下水位较高的地方,应逐步改造更换其他树种,过于陡的地方可以更换其他森林植被。“临安山核桃在全国面积和产量所占比重会下降,但我认为,我们不去争全国量最大,而要争全国品质最优、品牌最响。”

张佑相们和张均富们的“后继无人”,也是农业产业所面临的共同难题。因此,推进林地流转、培育和发展新型经营主体,也是产业存续的关键。随着浙江“三位一体”改革的推进,以临安市及岛石镇农合联为依托,山核桃专科医院将融合昌岛山核桃合作社联合社的各项服务功能,并“嫁接”中农在线智慧农资服务平台的互联网技术,推动当地山核桃产业的生态发展。

除了山核桃专科医院这样的新型庄稼医院,吴向阳还想在岛石镇做起两支队伍,一支做统防统治,一支推广山核桃的安全采收。“社会化服务必须跟上节奏,产业才能真正向生态化转型。”在他看来,前路很艰难,但这些尝试既是必须的,也是值得的。

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中 山核桃产业能胜出吗?

说起临安,山核桃一定是关键主题词之一。依傍天目山脉的“小气候”,山核桃成为临安的特色产业,全市山核桃面积从10万亩发展到46万亩,从山脚种到山顶。

在临安当地,类似岛石镇这样的山核桃大镇,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片山核桃林,因为收益不错,这也是很多人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按照林业发展的自然规律,山核桃的收成分大小年,让山核桃树有一个休养生息的过程。前些年,山核桃在市场上身价“金贵”,使得农民一味地追求产量。盲目扩面、施肥“揠苗助长”……

另一个“疮疤”,来自采摘环节。白露时节是山核桃的采收季,那段时间,在城里打工的人都会返乡帮助家里采收山核桃。原先,山核桃大多采用人工采摘,在山核桃树的树干上,至今仍有许多钢钉——这是为了帮助人们攀爬。

抽打的竹竿和嵌入体内的钢钉,如今早已不符合农业生态化经营的追求。但就像记者在文中说的,临安正在大力推行的自然落果法,因为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集中采收,有些农户并不愿意买账。

在产业拯救行动中,当地还存在两个“痛点”。

其一,市面上目前尚没有针对山核桃干腐病、根腐病的有效“药方”。吴向阳表示,合作社辟出的试验区里曾有近10家厂商来试验,但不少都已选择放弃。农业不是立竿见影的产业,在当前干腐病、根腐病的双重困扰下,对山核桃产业的拯救,关系着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需要各方资源的持续投入和尝试,需要“和时间赛跑”。

其二,山核桃林的经营主体是千家万户,小规模的经营注定了土壤结构的多样。目前,吴向阳所带领的山核桃专科医院正在做一项基础工作——测土配方,打个比方,这就是给林地建“病历卡”,从而通过数据积累,更好地观测后续“疗效”。

这同样是个漫长的过程,取来的土样需要通过阴干撇除水分,而依靠专科医院现有的设备,就算是技术娴熟的操作人员,一天也顶多能完成八九份土样的测试。不是没有更快速的设备,但这需要相当大的投入。——如果农技人员真的要把论文写在大地上,我想,我们需要的不光是技术人员的“下沉”,更是基础设施的完善。

对产业的拯救是一个综合施策的过程。当地不但要思考如何引导农民转换思路、走生态化经营的路子,更要通过产业链延伸、品牌化打造、新型经营主体的培育,不断改革“供给侧”。更重要的是,在一些不适合山核桃生长的区域,当地也要为农民谋划替代产业,不要“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值得欣慰的是,很多行动已经在推进中,但愿在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中,山核桃产业最终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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