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农业启示:全球大豆粮仓如何练就
发表日期:2016-06-30 10:21AM 阅览次数:
上面这段话是我10年前第一次去阿根廷时写的,文艺范儿十足。那一年我背着背包去旅行,关心的是阿根廷绝美的风光。这个国家地理位置特殊,北边是热带雨林,可以看到世界第一大瀑布伊瓜苏瀑布;南边是帕塔哥尼亚荒原,可以看到全世界最好看的Perito Moreno冰川;东边是漫长的海岸线,到处是沙滩美女和运动着的巴西青少年;西边是安第斯山脉,湖光山色堪比瑞士。我四个角都走遍了,唯独没有去阿根廷的中部,那里有著名的潘帕斯草原,但据说很多地方都变成了农庄,种满了小麦玉米和大豆。
庄稼,有什么看头?我当时这样想。
五年前我第一次去巴西,只去了里约热内卢和圣保罗,看到了基督像和Ipanema海滩,遥望了一眼半山腰延绵不断的贫民窟,再进到著名的马拉卡纳足球场,看看那些黄衫明星们留下的脚印,就觉得自己到过巴西了。巴西除了足球和里约还有什么?对了,还有亚马逊雨林。后来终于有机会去亚马逊雨林转了一圈,看到的全是石油公司留下油坑和农民们开辟出来的橡胶和咖啡园。那次旅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热带雨林,看到的当然就是这些了。再后来我有机会去非洲的热带雨林转了转,怎么说呢?偷偷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吧:真正的热带雨林一点也不好看,除了绿色没别的颜色,满眼都是杂乱无章的枝桠,看不到几朵花,野生动物更是难得一见,别信BBC的纪录片,人家在雨林里待了一年才拍到几个好镜头,集中起来展示给你看,当然好看了。
虽然看上去不美,但我也知道热带雨林对于地球生态环境的重要性是无法替代的。后来看到一篇文章说,巴西农民为了种大豆,然后出口到中国换外汇,竟然把雨林都砍了,我无比气愤,一直想着为亚马逊雨林做点什么。机会终于来了,今年3月份我有幸再次踏上南美洲的土地,目的只有一个:看看南美洲的庄稼,尤其是大豆,我想看看人家的大豆都是怎么种出来的,为什么千里迢迢运到中国还能赚钱。
最近几年,大豆这个名词屡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总是以一种悲情的身份出现,前面冠以“拯救”二字。大豆原产于中国,但2013年中国进口了6340万吨大豆,平均每个中国人分到90斤,几乎相当于一个苗条姑娘的体重了。中国自己只生产了1200万吨,不到进口量的20%。有人说,这些进口大豆如果全都在国内生产的话,按照目前的平均亩产量计算,需要5.3亿亩土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必须进口。
这是一个过于简单的解释,我还想知道更多的原因。于是我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走访了阿根廷和巴西的大豆主产区,亲眼看到了人家的大豆都是怎么种出来的,为什么他们的效率会这么高,以及亚马逊热带雨林到底有没有因为种大豆而被砍伐。我得出的结论是,南美洲农民的集约化生产,大量的科技投入,外加宽松的政策,造就了南美洲的农业。这里面每一条都有很多细节可以讨论,我为此写了2.5万字的考察报告,刊登在本周三出版的《三联生活周刊》上,封面是普京和乌克兰。
如果一定要总结成一点的话,我认为南美洲农业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缺乏农业传统。对了,你没看错,传统不总是对的,北半球的旧世界有太多的农业传统,但结果并不美妙。就拿简单的犁地来说,这曾经是农业发展史上出现的一项革命性技术,但后来的实践表明犁地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不但不一定提高产量,而且会降低土壤的有机物含量,破坏生物多样性,导致农业不可持续。美洲没有农业传统,美洲的农民用于尝试新的耕作技术,率先实现了大面积的免耕法,在保持土壤肥力的基础上实现了增产增收。
大面积的免耕法需要更先进的技术作为支持,点种式的播种机是其一,其二就是除草剂。早期的除草剂不但效果差,而且污染环境,不是好东西。幸亏孟山都发明了草甘膦,一种低毒易分解的广谱除草剂,这才终于让免耕法成为可能。但是草甘膦让其他除草剂公司一下子没了生意,大家都恨死了孟山都,这家公司后来的发展,和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
草甘膦不是没有竞争者,也不是没有缺点。于是孟山都又再接再厉,开发出了抗草甘膦的转基因技术,弥补了自身的缺陷,并再次把竞争者远远甩在了身后,同时也树了更多的敌人,招来了更多嫉妒的目光。反对者利用了人类同情弱者的天性,成功地把孟山都妖魔化了。好在南美洲的农场主们没有听信谣言,而是从实际需要出发,抛开传统和各种“主义”的束缚,本着实用主义原则,谁的技术好就用谁的,最终成为全世界大豆的粮仓。
南美洲农业的故事还有很多地方很值得玩味。阿根廷的故事告诉我们,人一定要有些压力,才能迸发出斗志。巴西的故事则告诉我们,遇到恶法一定要坚决反抗,而大名鼎鼎的“民主程序”,其实背后的“阴谋诡计”一点也不少。这趟旅行让我明白了很多书斋里永远也想不清楚的道理,希望大家也能跟我一样,读了这个故事之后能有所启发。